夺嫡从咸鱼开始(8)
此番应召入宫,明旨不可带人随行。
萧珩跟着引路的太监迈步至启元殿时,三皇子楚王萧辞、五皇子恭郡王萧宁已在其内。
自七皇子始,后头几个年岁都还太小,话都说不利索,自然没来。
萧珩客客气气地给两位皇兄见礼。
正要坐下,就见恭郡王萧宁不客气地朝他看了一眼:“六弟姗姗来迟,是府上有什么要事不成?倒叫我们兄弟好等。”
又来了。
他这位五皇兄,但凡与他见面,没一次能好好说话。
摆在以往,为不坠太子威名,守住贵妃颜面,萧珩定要反唇相讥,与他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才肯善罢甘休。
可如今嘛……
不露声色打量了对方一眼,萧珩选择闭嘴。
打赢了嘴仗又如何?
保不住性命,便是嘴仗打赢三千回合也毫无意义。
萧宁却没料到自己一拳下去打在了棉花上。
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十分尴尬恨不得时光回转,偏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恼羞成怒道:“六弟长了年纪建了府,规矩倒越学越回去了,兄长问你话都装聋作哑,简直荒唐!”
你才荒唐,你全家都荒唐。
脾气暴躁,心性耿直,说话不过脑子,难怪在梦中死得那么惨。
记忆回溯。
幽暗,粘稠。
湖水自四面八方倾泻而下,钻进口鼻,堵住双耳。
脚下有千斤重物拽着他坠落,无论如何用力往上游,依旧摆脱不了溺毙的命运——
不要!
脑中的画面散去,萧珩霍然坐直身子,有些神经质地喘息了一声。
罢了,他有什么资格嘲笑旁人?
他在梦中的死状比之萧宁实在好不到哪里。
因这想法,他的眼神都难得柔和了几分,带了些同病相怜。
萧宁正等待他的反驳想要与之一战,就被看得一头雾水。
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的低骂了一句:“看什么看?生病生坏脑子了?莫名其妙的!”
楚王萧辞一直不曾吭声,此刻适时笑着开口劝道:“都是自家兄弟,你四哥不也到现在都没来,你抓着六弟不放做什么?”
“再说,是咱们来得早了,又非他们来得晚了,今日本就有事,你再闹起来被父皇知道,小心受罚。”
“兄弟之间以和为贵,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萧宁闻言皱眉,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要你管。”
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因秦王府离得远,四皇子萧肃紧赶慢赶终于到时,梁帝也已带着表情略显空白的太子和灰头土脸的齐王从后头出来。
众皇子齐聚,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帝坐在上首,手指下意识按揉着额头,神色阴晦。
显然这大半夜的操劳也令他心累不已。
“一个立身不正,行事荒谬,一个栽赃陷害,使计引诱,还是这般下作的手段,心思阴毒简直令人发指!”
“好啊!好得很!朕的子孙,不学着努力上进替朕分忧,不学着仁慈怀善替天下百姓谋福,倒学会了党同伐异兄弟相残!学会了贪赃纳贿饱其私囊!”
“你们自幼熟读经史,圣贤的教诲你们置若罔闻,礼义廉耻、孝悌忠信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梁帝越说,越怒火中烧,一时砸了手中的茶盏。
“啪”一声脆响,瓷片四分五裂。
早已跪倒在地的太子和齐王被吓得齐齐一颤。
帝王的怒斥已如暴风骤雨般接踵而至。
“堂堂太子,不知悔改自身,只知推卸责任,自己都已如泥船渡河,还想着对付自己的同胞兄弟。”
“齐王,心思歹毒致宫中大乱,不仅不知畏惧收敛,还在自己府里收受巨额财物,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由着朝臣对其歌功颂德!”
张宝全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远远守在大殿三丈远的正门处,生怕今日圣上说的话被外人听了去。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隐隐的吼声传来。
“萧墨你说,你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觉得对付了太子,这天下将来就是你的了?”
启元殿内,面对梁帝,萧墨一向霸气的姿态早已消失不见。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焦急地只管摇头:“儿臣不敢,儿臣没有,儿臣真的冤枉啊父皇!那王统领搜出来的盒子,儿臣真的是今日第一次见,您相信儿臣啊!”
“今日第一次见,”梁帝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今日第一次见……”
手边的茶盏方才已经扔了,他一时没找到更加趁手的物件,索性站起身来走到下方,抬脚对着萧墨的肩膀狠狠一踹!
“第一次见!”
梁帝咬牙:“那你与那群在场的大臣们也是第一次见?那收受财物的礼单也是第一次见?与他们来往的信笺也不是你的亲笔不成?”
萧墨埋着头,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无力反驳。
只能红着眼眶求饶:“儿臣该死,儿臣知错,儿臣就是一时被那些身外之物迷昏了头,这才向他们索要了些东西,还……还允了他们一些好处。”
他说着抬头,语气坚定:“可要说儿臣陷害太子,儿臣真没做过,绝不会认!”
此话明明荒唐,却愣是被他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暴怒中的梁帝霎时间都被气笑了。
他意味不明地扫看了一眼在座的皇子,淡声问:“是吗?你倒还敢做敢当起来了,那你说说,既不是你陷害的太子,那又是谁陷害的你们——”
“朕的长子和太子。”
第7章
风雪渐停,天却更冷了些。
一只身量纤长,通体黑色的猫儿悄无声息地紧贴着宫墙,顺着拐角躲入就近的拱门,探出半只脑袋。
漆黑的夜色中,黑猫的双眸自带幽光,像是来自地狱的罗刹。
如梦如幻,摄人心魂。
直到禁军迈着整齐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走过,它才灵巧地再次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敏捷地一个转身,须臾间蹿上大树,翻身消失。
是夜,永坤宫。
苏贵妃略显慵懒地靠在躺椅上。
已是寅时,她却并没有睡,而是就着烛光在看一本佛经。
身边的宫女几次张嘴想要开口又闭上。
苏贵妃抬手翻过一页,又接连随意翻过两三页,似是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狭长而漂亮的双眼抬起,微笑了一下:“怎么,是不是觉得本宫心不诚?”
宫女青萝抿了下唇,到底没忍住劝:“奴婢觉得,娘娘若要看经书,还是坐起来得好。”
苏贵妃闻言嗤笑一声,干脆地将佛经扔到了身旁的案几上。
“本宫向来不信神佛,闲来无事拿着看看还有这诸多规矩,既如此便不看了。”
她说着轻笑道:“景妃倒是向来心诚,听说日日在佛堂跪着,可也没见圣上多看她一眼。若拜佛求神真有用,先皇后哪会落得那般下场,这天下岂非更是谁最虔诚谁能得?”
她态度不屑,青萝却听得心中直突突。
一边赶紧将经书拿起抹平,一边急道:“啊呀!娘娘您快别说了,方才躺着看经就已是罪过,怎能还再说这些?”
她说罢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面朝八方念念有词,只求各路菩萨大慈大悲,不要跟她家主子计较。
苏贵妃无言地看着她一通折腾,直等青萝睁开眼,她才摆了摆手。
“罢了,以后这经书也不必拿到本宫这里来了,省得你每每心惊胆战,闹得本宫也不得安宁。”
青萝若逢大赦,忙回身去将经书放好。
就见苏贵妃已神色漠然地站起身,缓步踱至窗边:“你可知道当初本宫为何赐你青萝之名?”
她眼神有些涣散,似是看向远处,似是空无一物。
话仿佛是对着青萝说的,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清冷而悦耳的声音如梦似幻——
“因青萝生在石崖山间,攀附松柏墙壁,看似卑微低廉,却有极强的生命力,无论风吹日晒,皆可蓬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