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81)
“原本还想带你在城中转转……”李缄看着空荡荡的街巷,“李徊这个总管,活着的时候没见为平州百姓做什么好事,死了还要搅得大家不得安生。”
“对于平州百姓来说,他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也算是件好事……”云稚从街巷上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李缄,“陈禁那边估计还要一会,我倒是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李缄微微有些讶异,毕竟云稚在平州也没待上几日,却问都没问一句,只是点了点头:“好……”
云稚要去的地方在平州城外,他就像早有打算一般,提前让人准备了马,凭着怀里的令牌,和李缄一人一骑径直出了城门,往东北而去。
先是沿着官道前行,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转入一条小路,兜兜转转之后进到一片山林里,牵着马又往前走了一段,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突然出现了一座孤坟。
李缄怔怔地望着那座孤坟,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云稚:“那是……”
“今日醒得早了点,等你的时候就顺便去李府找了趟郑夫人,她给我画了张图,那图画得实在有些简陋,幸好不是太难找……”
云稚伸手接过李缄手里的马缰,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我在这儿等你。”
李缄闭了闭眼,而后吸了口气,朝着那孤坟走去。
当年娘亲实在是死得突然,为了掩盖真相,李家草草就将她下了葬,以至于李缄这个唯一的儿子连亲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娘亲到底葬在了哪里,奈何李徊视此事为耻辱,知情人甚少,自己又势单力薄,连丁点踪迹都没找到。
却没想到,离得竟如此之近。
这座山离平州不算太远,若是沿着山林小路继续往东北而行,一两个时辰的脚程就能到达李缄长大的那个村子。
过往的年月里,李缄不止一次来过这片山林或是砍柴或是采摘草药,又或者只是去往平州城时的途径路过,应该也有见过这座孤零零的野坟,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娘亲的归处。
这孤坟虽然独自一座,却也没像预料那般荒草丛生,坟前还残留着新近焚烧过香烛的痕迹,看得出来是惯常有人来收拾和祭祀的。而整个李府所有知情的人里,大概也只有郑夫人还会顾及此事。
李缄半跪在坟前,从怀里摸出锦帕仔细地擦掉那块木板制成的墓碑上的灰土,让上面的字迹变得更为清晰。
昌氏之墓。
李缄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最后只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知道别人去上坟都要做些什么,但应该没有人像自己这样是空着手来又一言不发的。
那些关于娘亲的记忆已经十分久远而模糊,在此刻对着这座简陋的坟的时候却又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仿佛真的能看见那个美艳的女子安静地看过来,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温柔笑意。
“娘……”陌生的称谓从李缄口中说出,连他自己都是一愣,而后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和您说点什么,人死了要是真的有来世您也该转生了,倒也省得一直记挂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可记挂的,虽然先前不怎么样,但现在……”
他回过头看了眼独自一人牵着两匹马站在不远处的云稚,忍不住弯了眼睛,“现在过得还不错。所以如果您在下面遇见爹的话,也可以告诉他一声,光宗耀祖的事儿我或许做不了,但也算在好好的活着。”
他说完,掀开衣摆让自己跪得更端正,而后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头。
人死了到底是不能复生的,过往的失去总是无法弥补的,但幸好还有当下。
“今日还有事,等忙完了也准备点东西,好好地过来拜祭您……”李缄站起身,垂眸看着面前的墓碑,“我走了,娘。”
说完便转过身,大步朝着云稚的方向走去。
明明不算太远的距离,李缄走得很急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以至于到了云稚跟前的时候,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聊完了?”云稚从怀里摸出锦帕替李缄擦了擦汗,“这么几步路怎么还跑起来了?”
“不知道……”李缄拉下云稚的手,突然将人抱在怀里,“可能是想快点见到你。”
少年的身形还是清瘦的,却能让人轻易地化解过往的那些坎坷和痛苦,让李缄只感到心安。或许当得到的足够多的时候,便再也不会去计较失去。
云稚什么都没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由着李缄抱着自己,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时间还早,你要是想,我们可以在这里再待一会。”
“不用了……”李缄放开手,先前还有些紧绷的神色完全松弛下来,“陈禁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也好……”云稚把马缰递给李缄,回头看了一眼,“今天到底有点匆忙,等这些破烂事处理完了,准备些祭品,我陪你一起来好好祭拜娘亲。”
李缄顺着他的视线也朝着那座孤坟看了一眼:“娘亲一定会很喜欢你。”
“那当然……”云稚晃了晃脑袋,看着李缄上马之后也跟着上了马,“走啦!”
陈禁办事素来有效率,尤其是在这种刑讯审问之事上是连云稚都比不过的,一个本就不算特别坚定的李良更不算什么难题。
因而当云稚二人推开院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喝起了茶,手里还拿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话本。
李缄瞧见这副画面有刹那的恍惚,顺着敞开的房门看了眼一旁捆在架子上明显意识全无的李良,迟疑地看向身旁的云稚,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陈禁审问的时候不耐烦直接将人捏死了?
“放心,还活着呢……”陈禁瞥见李缄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放下手里的话本,十分耐心地解释道,“知道的都说了,昏过去对大家都好,他少点痛苦,咱们也能得到些清静。”
李缄没接话,只是往架子上又看了眼,倒不是他不相信陈禁,只是李良虽然昏着,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连丁点血污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被审讯过的样子。
“陈禁自幼时起就开始习武,拜过不少厉害师傅,有上阵杀敌的真功夫,也有些看起来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却总有些特别用处,比如拿来刑讯就很管用……”
察觉到李缄的不解,云稚及时解释道,“别看李良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大概已经体会过筋骨寸断的痛楚。”
“其实别的办法也有,谁让咱们云小公子是个怕脏的……”陈禁耸了耸肩,“这家伙还没有之前村里的山贼硬气,我还没怎么费力就什么都招了,根本没用上半个时辰。”
“这么听起来……”云稚皱了皱眉,“这家伙大概也知道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唔,差不多……”陈禁抬了抬下颌示意两个人坐下,又倒了两杯茶递过去,“李徊确实是他杀的,跟你猜测的差不多,先是准备了几粒助兴的药,李徊吃过见了效自然又找他讨要,他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毒药给了李徊,那毒药无色无味,毒性却极强,一粒见效,毒发除了会吐血,再没有别的症状。
至于李徊吃完剩下的毒药,早叫这家伙趁着混乱的时候摸走了。这平州城的大夫医术有限,就算是有所怀疑,却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只能得出个急病而亡的结论。”
云稚对李徊的死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听完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是谁指使的,说了吗?”
“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陈禁撇了撇嘴,“这个李良早年间也是李徊军中的,一路跟着他也帮着办了不少的事,李徊对他还算信任。所以先前才会安排他跟去都城,也不光是不放心李缄,还想通过他跟都城的什么人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