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21)
“那点军务王爷自己处理用不上半宿,带着我得一整晚,就图有个人折腾?”李缄晃了晃脑袋,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我也没那么不识好歹吧?”
萧络瞧着他那双明明困得快要睁不开却又好像闪着光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刚要说话,一个小厮匆匆过来,先朝李缄打了招呼,而后才对萧络道:“云家小公子的车队已经到城郊了,今天就能进城。”
“还真巧了……”萧络指了个方向,“请帖在我书案上,待会记得给云府送一份。”
小厮应了声匆忙又退下,李缄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云家的小公子是……云稚?”
“还能是哪个,镇远侯不是只有两位公子?”萧络从礼单上抬头,瞧见李缄一脸若有所思,“我倒是忘了,李徊先前一直在镇远侯麾下,你幼时跟那位云小公子打过照面?”
“幼时没有,来都城之前倒是有了点……交集……”李缄垂下眼眸,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浮现出一点笑意,很快又因着一个呵欠而消散,“我回去休息了。”
“我让他们熬了补汤,待会送你房里,喝完再睡……”萧络继续看起礼单,“醒了在房里等着,请了御医替你诊脉。”
李缄人已经转了身,闻言一顿:“前几日不是诊过了?”
“你那副身子骨是一日两日能看好的?”又有箱子搬了进来,萧络挥了挥手,“回去吧……”
“知道了!”
李缄伸了个懒腰,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
临近晌午,烈日高悬,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从幽州出发的时候,还是残冬,一路颠簸劳顿向南而去,冬意逐渐消散,等终于抵达都城的时候几乎已经入了夏。
皇城要比想象中还要热闹和富庶,屋舍俨然,街巷纵横,行人往来,目之所及皆是和幽州甚至辽北大不相同的风土人情。
云稚脱掉披风随手拿在手上,微眯起眼打量面前这座在繁华街巷中显得尤为普通的宅院,回头示意车夫上前叩门。
陈禁从马车上下来,站到云稚身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打量着面前已经有些褪色的院门:“先不说寒酸不寒酸,这宅子是不是小了点?”
“大哥又不像你,必须有个校场来撒欢。只要能满足日常饮食起居再有间屋子用来读书写字就够了……”
云稚道,“况且,这里离皇城很近,每日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在路上。”
他话音方落,院门从内打开,一个一身素服的年轻男人探头出来,瞧见云稚之后立时满脸欣喜地迎上前:“小公子,我还以为你们再有几日才能到呢!”
“立哥!”
云稚面上笑着,心底却有些恍惚。
来人叫云立,算是云府的家生子,自小跟在云稷身边当书童,长大之后理所应当地成了亲随,一起来了都城,负责照料云稷的饮食起居。
这一次云稷返乡,云立留在都城看管房屋,料理琐事,却不曾料想……
云立明显也百感交集,眼圈隐隐发红,却还笑着寒暄:“几年没见,小公子长高不少!”
说完又看向旁边:“陈禁也比小时候高了!”
“你走的时候我就这么高了!”陈禁上前两步拍了拍云立的肩膀,“立哥,你也没什么变化嘛!”
“总不会像你越长越回去……”云稚看了陈禁一眼,“睡了一路了,正好去帮忙卸车,搬搬东西活动一下筋骨。”
“行!”
陈禁应了一声,顺带朝云立挤了挤眼睛,转身朝马车后走去。
“个子长没长不好说,心性还真是一点没变……”云立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云稚,“进去吧……”
“好……”
这宅院确实不算大,前后加起来的空屋也就刚好安顿这次云稚带来的人,云立带云稚看了几间,之后直接到了正屋。
“这是世子先前的房间……”云立神情不自觉有些黯然,“自然是比不上侯府,确实是这院里最好的,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是里面东西……”
“都留着,什么都不用动……”云稚伸手按在门上,却没有推开,安静地站了一会,回头看向云立,“立哥,这段日子辛苦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云立抹了把脸,面上勉强带着点笑,“你一路劳顿也该累了,先休息一会,我让人去准备餐食,待会给你们接风。”
“好……”
云立走了一会,云稚才推开屋门,凝神扫过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终于迈了进去。
一路颠簸确实有些疲乏,他却没什么睡意,便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转了转。
云稷的生活习性和离家的时候差不多,房间布局一如既往的简单。除了基本的床榻、箱柜,更多的便是堆积如山的书册。
他看书极杂,涉猎广泛,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各地方志,甚至话本传说,兵法典籍,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少有人进云稷的房间。即使是下人进去打扫,也只是进行简单清理,纵使各类书册堆了满地,也不敢随意翻动。
云稚到底是不一样的,小时候他一半时间是在练武场度过,剩下一半就是在大哥的书房。
那些旁人碰都不敢碰一下的书册,他几乎全都翻过,碰上感兴趣的,哪怕还看不懂,也要缠着大哥给自己讲解,一知半解地也要发表观点,拉着大哥讨论。
总归大哥是不会厌烦的。
回忆总让人怅然。
这里和侯府十分相似,也有许多大哥留下的痕迹,却终归不是侯府。
云稚曾以为,那一日在雪原上见到大哥的尸首,已是自己此生最痛苦的一刻,之后一日一日地过来才逐渐发现这些本该被忘却的细枝末节,才最是让人难过的。
因为它们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你,曾经拥有过什么。
云稚看着这满屋子的书,忍不住叹了口气,最终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拾起一本散在脚边的书,顺手翻看起来。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整间宅院里都亮起了灯火,却唯有云稚这里还是昏暗一片。
睡足一整个下午的陈禁悠闲地过来,一进门就瞧见了满地书,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这是在干什么?”
“随手翻翻,看看大哥在看什么书……”云稚从书案前抬头,“睡够了?”
“岂止睡够了,还找立哥叙了会旧,正准备过去吃晚饭,顺路过来叫你……”
陈禁借着夕阳的余晖看了看脚下,弯腰把最近的一本书捡了起来,随手翻了两下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还真是世子会看的书。”
“你当年在学堂但凡少睡一日,也不至于至今连本《尚书》都看不完……”云稚合上手里的书,揉了揉眼,“都聊什么了?”
“无非一些都城的风土人情,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流言蜚语……”陈禁把手里的《尚书》放在书案上,挨着云稚坐下,“比如淮安王是不是真的在把持朝政,先帝的子嗣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他说到这儿,听见云稚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解释道:“总得有的没的什么都聊一点才自然……不过世子很少提朝中的事儿,所以立哥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民间的谣传,真真假假,不好当真。”
“嗯……”云稚微闭着眼养神,“其他呢?”
“其他……我隐晦试探了几句,世子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平日里按时进宫侍读,从不主动与朝臣结交,倒也没和谁为敌,这院子别看在皇城跟前,平时连个访客都没有……”陈禁叹了口气,“启程归乡前,世子除了进宫谢恩,难得在城中转了转,买了点给小玩意说是要给你和小公子带回去,之后再没去过别处,家里也没来过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