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67)
严江给秦王算了一笔账,先前在陇西时,造纸耗费的只是人力,一个小纸坊一天能磨浆抄纸三千张,在李崇扩大纸坊后,成本下降的更厉害,十张纸的成本大约只需要一个秦半两钱。
而售价是一张纸十个秦半两钱,大约是成本的一百倍,就算如此,也比书简便宜十倍,且易于携带,严江认为完全可以结合印刷术,做一些比纸更便宜的低价书出来,霸占书籍市场。
秦王政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他的建议。
严江于是更认真地表示,大篆笔画弯曲,书写不易,不如直接改成横平竖直的模式,把大篆的圆转改变为方折,便于书写,如此一来,秦文推广更易,免得以后更改麻烦。
秦王政一眼便看出其中的潜力,不但应允,更专门找来李斯负责此事,如今这位楚国乡吏在秦王手下颇受重用,没有利益冲突,他与韩非倒有几分同门情深的模样,常常秉烛夜谈,对外说要兄弟同心什么的。
严江见事情解决,起身告辞。
然后被秦王留住。
这位大王放下书简,神态间似有一丝伤感,猛虎收敛爪牙时,看着实在撩人,秦王政神情失落,叹道:“阿江,你我定要这般生分么?”
“你毕竟没长毛……咳,”严江掩饰地多咳了几声,才解释道,“您毕竟是秦王之尊,我身无寸功,生分一些,更有利于君臣之别,尊卑之分。”
“于你眼中,向来众生平等,”秦王政神色失落,悲道,“为何独独于寡人例外,何其不公。”
“你戏怎么那么多,”严江跪坐在他面前,“又不是鸟,你收敛一点啊。”
秦王熟练地拿手支起头,看着他,微笑道:“如何收敛,还请先生教我。”
“你别摆陛下的姿势!”严江抵抗不了陛下的威力,真拿他没办法了,无奈道,“您已经是秦王了,我时常来找你不合适!”
再说了,你又不能撸又不能亲,更不能抱,哪有毛茸茸可爱?徒然浪费我时间。
“枭鸟之身,不得其声,你如今又百般冷落,岂非负我。”对此事,秦王政忍了好些天了,这个负心人知晓他身份后就把它赶到了架子上,整日与那老虎狐狸厮混。
“哪里负你了?”严江理所当然地道,“是陛下您自己不能说话,我偶尔难以理会意思,也是常事。”
“阿江定有解决之道。”秦王凝视着他,语调温柔,“既可教学宫之众,再一教寡人如何?”
这么好看的大王好声相求,而且还自带历史名人光环,严江一时不能抵挡,终于无奈道:“那,我给你想个办法好了。”
于是严江教了秦王拼音注音,这样晚上陛下想说什么,就可以直接用字母表来表达了,而且他一王多用,让赵高把这些音节记录下来,汇编成本,很快,就把《严氏注音》加入印刷大军之中。
直接给所有文字注音是不可能的,但是说明拼读方法后,有的是想功成名就的人来探索发现。
秦王对此非常满意,不但每晚多了几个时辰的教学时间,而且为陛下表达意见争取了非常大的权利——它只需要在纸上字母表上把想说的指出来,就能表达清楚意思。
于是他愉悦地下了旨意,以后凡严氏之书出本,皆比其它书籍便宜一半。
阿江总能给他惊喜。
秋十月过后,就是秦王政十一年。
这年,秦国大丰收。
郑国渠初展神威,关中之地增加四万顷,国库余粮暴涨,又有小麦推广开来,一时间,全国新生儿数量都大量提高——在没有避孕措施的古代,娱乐极少,大家都睡得早,因此农妇会不断地生孩子,而在粮食不够时,新生儿大多会因“照顾不周”死去,这也是古代新生儿夭折率高的一大原因。
这种事情甚至延续到两千后,朱元帅在著作里提起生母淹死孩子时,都十分悲痛。
因为还在收粮,所以不能出兵,但秦王政也没有让闲着,他最近忙着在楚魏之间煽风点火。
六国虽然偶尔会合个纵来秦国门口溜溜,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一团合气的时候,楚魏之间国界绵长,如今江南尚未开发,楚国又大多是贫瘠之地,魏国自然瞧不起这乡巴佬,觉得楚人和秦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南蛮,一个西戎,都是披着人皮的狼。
而楚国上下,也对魏国的城池十分眼热,相比楚国地广人稀,魏国大多是膏腴之地,商贸繁华,税赋丰盈,两国因此冲突不断。
前此日子,楚国又魏又起冲突,秦王便派使者表示我们可以一起出兵,去楚国干一把大的。
魏王对此很是心动,但也知道秦国么怂恿是不怀好意,于是左右为难,且先拖着。
秦王有些不耐了,于是写信说你要不打,我派兵去打,到时不但没有了你的好处,你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要不好,连你一块削了。
魏王对此十分畏惧,于是同意与秦一起出兵攻楚。
秦王这才做罢,于是又派了一只部队从武关出发去南阳,与魏兵两路夹击楚国去了。
严江发现这位大王真的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就这么一点时间,他又看关注了吕不韦的事情。
秦王没杀吕不韦,只是把他流放到蜀地去和嫪毐那些门客聊天了。
但这位大佬并不低调。
或者说,他想低调也做不到——自他入蜀以来,六国王侯晋见者络绎不绝,都想他再出山一次,你那么厉害在这浪费了,要不要来看看我家公子/大王/王孙/有没有投资可行性啊?
秦王对此十分不喜。
他把吕不韦放蜀地,是想隔绝他的影响力,但现在的情况是适得其反,让他名声威望反而更加通传六国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吕不韦毕竟有功于国。”严江把新采的几片苦茶用磨细,用小炉煮了一杯奶茶,加上红糖,递给他秦王。
这种茶饮他只是请张苍喝过一次,没想到就被推广开来,以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速度风靡咸阳,以至如今若没有奶茶来招待客人,就是代表客人不贵的意思。
秦王冷笑一声:“寡人自然不气,但他之所行,不得不防。”
“我觉得还是暂别动他,”严江随口劝道,“秦地之商法,我觉得可以请他出山。”
严江最近才知道,秦国穷啊,因为对经济的压制,国库的钱大部分居然都是从六国抢来的,河西一块小飞地的商贸居然就能抵得秦国三分之一的收入。
也难怪六国看不起秦国了。
商贸不活,民便无富,秦国的半两钱因为含铜量过低,韩赵等国都是不收的。
反而是齐国的刀币样式精美,含铜量大,购买力十足,都能在秦国用,就问你尴尬不尴尬。
经过严江提醒,其中关节秦王早知,他瞬间不悦,默默看他一眼。
吕不韦这些年为了争权,给了他不少难堪,尤其是献上男宠这事,虽然把吕不韦自己也坑了,但到底是秦王心底的大忌,不整他就难受。
严江才不理他的心情,随口道:“他门生故旧还在,你别闹了,等局势稳定,再大展长才不迟。”
“寡人难过,阿江岂能不劝慰我?”秦王政叹息道,他心情不好,你就不能抬头看看?
“没那时间,王上富有四海,何必还记挂这点小事。”严江低头继续拔弄他的茶叶,他算知道为什么会有唐宋那段时间茶汤里要加大料、生姜之类的东西了,不是人不喜欢清茶,实在是没有驯化过的茶叶就得那么喝,否则喝下去会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
秦王政默默喝了一口浓香茶,突然道:“前些日子,燕地献上奇珍异兽,有一雌虎,倒与你家花花相配。”
燕地,那是东北虎啊!花花可以有媳妇了?
严江眼眸一亮,瞬间抬头。
秦王亦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间,空气安静了一瞬。
严江微笑着递上一碗新茶,道:“今夜星光灿烂,不知可有幸与王共赏?”
秦王微微点头,接过茶碗,那眉目一瞬温柔,宛如春风拂过,繁花盛开。
72、番外——回家的路上2
“我诅咒你死于烈火!”悲愤的嘶声在阿姆河畔久久回荡。
静静流淌阿姆河在视线的回望中远去, 严江握紧长弓,将视线收回。
也将那张充满着不可置信的面庞从脑海中的抹去。
他催动健马,与巴克特里亚的军队一起离开了这条斯基泰牧民的母亲河。
“严,我以为你会不忍心。”骑着俊马,一名褐发的蓝眼的俊美年青人轻笑着与他同行,“毕竟他已经说让你走了。”
“那是骗人,他活着, 一定不会放过我。”严江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凌厉, “希望你也会遵守承诺。”
“当然, 只要父亲同意, 我就让人将你送去孔雀王朝。”年轻人微笑着看他,“我帮了你大忙, 不说声谢谢么?”
“如感谢阿尔一样感谢你吗?”严江突然转头,看他一眼。
青年的微笑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坚持住了:“这便不必了,走吧,父亲等你很久了。”
严江沉默, 又伸手看了一眼长弓。
那一箭,他并没有射要害, 阿尔沙克能活下来吗?
……
阿姆河, 斯基泰牧民的母亲河。
塞琉古王朝渐渐崩塌,斯基泰的领袖阿尔沙克和塞琉古王朝东方总督狄奥多图斯已经交战了十数年,游牧民族天生机动性让后者无可奈何, 如今,这位从埃及叛逃来的大将已经看着了王朝的衰弱,宣告独立。
游牧民族的战斗简单而直接,严江在阿尔那里时,曾经让他占据里海沿岸的少量耕地,建立了基本的后勤,从那时起,他就进入了狄奥多图斯的视线,成为他想征服帕提亚平原的阻碍。
而在知道严江与狄奥的分歧时,提尔斯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