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34)
于是它又飞上房顶,落在他身边,拿爪子踢他。
严江熟练地扯鸟腿,把陛下抓到怀里,紧紧抱着,斜倚着屋脊上的瑞兽,幽幽的眸光却凝视着北方。
“陛下啊……”他轻轻叹息一声,“你知道么,在尧舜时,夏至中天的星星,和现在的,不是同一颗。”
陛下眼珠向上抬,神色轻蔑,它又不是星官,当然不知道。
“这星星啊,每年都会西移,差别很微弱,要两万六千年才能转一圈,它们每年移动的角度,就叫岁差,一岁一差。”他又撸了一把猫头鹰,心里的悲伤就很溢出。
被偷猎者打死时,他是没想过会再醒来的,只是觉得二十八年里没时间好好孝敬父母,也不知他们会何等伤心。
只是醒来后,不但身体年轻了十岁,还看到了与现代完全不对的星辰,这让他很长时间才拒绝相信这一切。
真正让他绝望的是,生生在伊朗等到那年的夏至,测算出最准确的读数,终于确定了时间,知道他头的这片星空,和他自己的时代,差了二千两百五十七年。
公元前,242年。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点讨厌自己的野外技能那么好了,喂了老虎算了。
可惜花花不吃,把脖子放它嘴里,那大肥猫都只会不知所错地含着,一动都不敢动,放口后还一脸委屈,拿头使劲供他,深觉得受了欺负。
陛下不懂这些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只拍了下酒壶,让他多喝一点算了。
严江这次悲伤地有点深,他使劲揉搓,把陛下放怀里盘成了一滩鸟饼才放手,逃出魔爪的陛下生气地抓破了他的衣服,于是他干脆裸着上身从房顶翻下来,那空翻落地如同鸟儿,稳极了。
陛下看着他健美柔韧的腰,又想到他在杀人时那犀利敏捷、冰冷肃杀的模样,一时有些沉迷,莫名就吸了下口水,然后猛然一懔,怀疑是不是自己冷落后宫太久——
还没回神,下一秒,它被就严江塞了一口大肉,对方脸色有些酒后的微红,温柔地看着它,又递了一条肉过来。
算了,仆人心情不好,看在他忠心归国那么辛苦的份上,本王便顺着他一点。
“秦王人还不错,除了残暴一点,这算是最和善的国度了,”严江一边喂肉一边唠叨,看着鸟儿骄傲地抬起头,“就是挺无聊的,咸阳太小了,这周围都没什么好看好玩的了。”
咸阳小?没好看好玩的?
鸟儿随即陷入沉思,连肉都吃得慢了。
第二天,秦王的好心情便被严江带来的一个坏消息传染了。
“又有彗星?”秦王政皱眉。
自他继位以来,彗星简直就像和他有仇一样,来得可以说是隔三差五,而且皆不是小星,都是能布满天空的大彗星,每一次都有大麻烦,先是夏太后死,成橋反判。然后是嫪毐反叛,寒冻来袭。这次又来,难道是吕不韦坐不住了?
“不错,我昨晚夜观星像,有彗星自北而来,不久便能见。”严江礼貌地汇报完毕,便转身离开,他虽会提一点意见,但不会干涉秦王的行为,主要是如今的人们极信天象,都认为慧星是大祸,他挂着神使的马甲,当然得小心行事。
秦王皱眉思索数息,一时烦躁,表示知了。
次日他便在朝上提起此事,众臣先是一惊,然后各抒自见,有要秦王陈兵备战的,有要秦王为大灾做准备,也要秦王向太庙忏悔的,还有要秦王快点把太后从雍都接回来的——都一个月了,接太后的车架还没走出咸阳治下呢。
秦王神色冷漠,淡淡道:“慧星出北,定是北方魏国德行有失,传虎符,即日起,令杨端和攻魏。”
朝臣们的注意力于是被转移,这不但是今年打仗的首发,也是大王亲政后首发,可不能马虎了,杨端和四月起就调动兵马陈兵荥阳,正是他表现的时候,至于说魏国只是靠北,更北边还有赵国这事,大家都选择性遗忘掉了。
天上都有星星路过了,不打你打谁?
……
秦王政九年,彗星见北方,在北斗以南持续了整整八十日,秦将杨端和也表现出了名将之姿,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从魏国夺下了衍氏郡,至此,秦国边境离魏都大梁的距离再次拉近,只剩下了一百二十里,魏国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因为郑国渠耗费民力太过,秦王拿下衍氏郡数百里地后,分发有功战将,便暂时消停,而经此一役,严江的名声更是声传诸国,发生了一件更搞笑的事情。
一只来自燕国的使臣队伍在是巴结吕不韦还是严江之间纠结了许久,最终将目标选定了严江。
那日,严江正在露台讲学,他的“理学”十分地贴近生活,又见识广博,仿佛能知天下事,每次来听讲的人都供不应求,他还在背后搭了一个回音墙,让声音能传着更广,给自己的嗓子减压,让其它讲学的士人都赞不绝口。
而那天,来听讲的人里多了几位衣着华丽,气质不凡的贵人,听到一半会,便有人提问。
“先生,如今赵国欲灭燕,燕弱赵强,以先生之能,如何可解燕国之困?”其中一名年轻人朗声问。
“燕弱秦强,公子既在此,又何必多此一问呢?”严江微笑着回答。
那位公子眉头微皱,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但形式比人强,还是继续听下去了。
至讲完,严江离去时便被这群人挡路,只求一见,他不想纠缠,便拒绝了。
回宫时,还被秦王政嘲笑了一番,说你见寡人都不怕,又可必惧怕区区一个燕国太子,是只瞧得上大国之君么?
严江觉得甚是矛盾,听着像夸奖吧,但又好像在挖苦;像在炫耀自己君王的地位吧,可似乎又有点酸气的样子……这秦王真是越来越会使小性子了。
“王上你家的摊子,我怎么料理。”严江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当年你们坑了燕国,如今便弃之不顾了么?”
如今赵国打燕国,说的不好听一点,是秦国牵的头,五年前,看赵国势弱,吕不韦和燕一起攻赵,结果让赵将庞援联合李牧一波骚操作,反杀得丢城弃地。吕不韦一见那边是个猪队友,抢了几块赵地就打道回府不管了,只剩下的燕国被赵国按在地上摩擦。
但秦国跑得快也没什么用,没几天功夫,赵国庞援与魏国信陵君联合,后者以他战国四君子之首的声望招来了五国军队合纵攻秦,让秦国踢了个大铁板,生生断了腿,连将军蒙骜都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蒙骜还在,做为他的伯乐,吕不韦也不至于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了。
“不是时机呢,且让姬丹再等些时日吧。”秦王政微微一笑,“今日新宫落成,你我把臂同游可好?”
他最懂他了,山川景色对于已不新鲜,反而对各地宫室民生极有兴趣。
“那多谢王上了。”严江当然有兴趣,立刻起身。
秦王熟练伸手拉起他,带着严江上了步辇,这是他花了一月时间,命人征发民夫三万,日夜兼程新整修的宫室,找齐了秦国最优秀的工匠,累倒了数千民夫才修好的宫殿,若是喜欢,就赐给他了!
若能让他就此在安家,便再好不过。
待他灭尽六国,再亲身随他去游尽长江大河。
作者有话要说: 没番外没番外!番外只有特殊时间才会掉落!天天掉就不是番外啦!
40、临江
咸阳坐落于渭水北岸, 南北皆是大片富饶的平原,沃野千里,正是夏季,阳光强烈,好在河风温凉,并不炎热。
严江跟着秦王的步辇一路就出了咸阳,来到一座全新的宫室, 此台临水而建,与咸阳相隔不远, 地势甚高, 看起来像是一片丘陵被推平了大部分, 兰草樟树皆是新种,还有泥土未干, 雕梁画栋皆是崭新,一看就气势磅礴,充满大国风范。
“咸阳宫室老旧,寡人早有另择新居之意,”同坐辇上, 秦王略有自得地道,“选址地基早已定好, 只是前些日子诸事繁忙, 未曾过问,上月知晓还未建成,亲自过问, 才有此行宫。”
严江面上微笑,心里却暗自吐槽道你还没一统六国就已经开始大兴土木了么,要不要这么急。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饶有兴致地围观起这新的宫室,这地方他还是有点印象,是千年后的咸阳宫遗址,早已毁于项羽火烧咸阳的大火,留下的只是一些地基罢了。
如今观之,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走廊萦回,门桅和内设的风格都很简约,尤其是一些主柱的铜纹,很粗大霸气,最完美地要数其中的青铜物件,都是四羊方尊长信宫灯那种精致度。
青铜时代的末期,而秦国因铁器冶炼受限,基本已经把青铜器的潜力挖掘到巅峰。
严江看得爱不释手,准备回去就把这些见闻画出来,留做记载。
秦王政看他如此着迷,也很是满意,便傲然道:“严卿既喜欢,此行宫便赐予你了。”
什么情况?
严江觉得有哪里不对:“赐我行宫?”
“不错,你喜爱讲学,又有成算,咸阳局促狭小,难以施展,不如就以此为基,”秦王傲然道,“那李崇能给你一处‘碓里’,寡人为大秦之主,还给不得你一座行宫么?”
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此地赠我,那王上您居何处?”严江倒不是觉得自己受不起,但无事献殷勤,大家都懂。
“旁边再起一座便是。”秦王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我去,华夏历史排行第一的基建狂魔就在眼前诞生了?
严江十分感动,握着帝王之爪,激动地拒绝:“王上三思,如今秦虽据关中窥天下,然六国未灭,应奋六世余烈,肃清四海,总齐八荒,民力之贵,应于此处。待大王扫清天下,再置六国宫室于咸阳,岂不美哉?”
六国还在呢,你折腾个啥啊,土炮富二代了不起啊,等灭了六国再大兴土木不行吗?
秦王的眉宇间微微的得色瞬间便消逝无踪,那表情就好像、好像校霸送妹子珠宝名车后,被拒绝还劝说你先好好读书一样——没被感动,甚至还有点小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