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不可以做太子妃!(156)
.
京城。
寒潮未退,天气干燥,不时晴朗几天,又阴沉下来,吹大风,飘飞雪。
四下一片惨淡,唯有驻足仔细观察,才能从中寻到生机。幸好新春的气氛尚未完全褪去,人们还能从中感知到些喜庆。
然而,顾筠寄出信的第二天,京城这头忽而起了风霾,昏昏黄黄,遮天蔽日,形成数年未见的“昼晦”。
往年京城也有风霾 ,但势头很弱。
满京惶惶,不多时就起了各种流言。
第二日早朝,政事未理,言臣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左一句“此殆小人蒙蔽圣明之应也” ,右一句“政令不行,忠良见弃,奸佞满朝,是以致此妖氛”,说来说去,都是朝政昏乱,皇帝蔽聪塞明。
皇帝听着言臣群体的见解,双手捏着雕龙扶手,面色阴沉:“放肆!”
“陛下居九重之内,得无左右壅蔽之情乎?”
“阴浊干阳,下慢上蔽之象。”
……
言官群体接龙似的,快速说道,其他文官附议。皇帝的面色越发难看,仿佛要滴出水一样,他怒道:“难道要朕下罪己诏?!”
一众大臣尽数跪了下来。
皇帝甩手就走。而后,黄大监出来了,对三位丞相和太子道:“陛下有请。”
几人应声,遂去见了皇帝。其余几位皇子立在散朝的朝堂之上,互相对视了一眼,私下商议此事去了。
太子和三位丞相很快到了奉天门门门庑房间,皇帝卧在座椅上头,含着养心丸,正在大口大口喘气,见到他们来,也没说话。
几人在堂下立着,立了好一会,皇帝方才开口,道:“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几人把头垂了下去。
皇帝道:“胡丞相!”
胡丞相温声道:“陛下,臣向来是站在陛下这边,陛下正是天命所归。”
皇帝道:“孟丞相。”
孟丞相由朝恹扶着,他抬眼看向皇帝,语气坚定,道:“天象示警,伏愿陛下远佞人、亲贤臣、开言路、察民隐!”
皇帝冷冷地盯着他。
皇帝道:“太子!”
朝恹垂着眼帘,道:“儿臣以为,宋相公所言极是。”胡丞相用余光扫向朝恹。
“朝子钰。”皇帝一字一顿,“你今日似乎与从前不同。”
朝恹松开孟丞相,跪了下去,沉重且恭敬道:“父皇,儿臣自是一心向着您的,可是,儿臣也不能弃天下人不顾。忠孝难两全,父皇,还请您原谅儿臣这次。”
皇帝双目赤红,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宋丞相“扑腾”一下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臣实愚钝,向来只会按着规矩做事,对这些……实在不懂。”
皇帝道:“谁问你了?!”
宋丞相哑然,将头埋下,低得几乎要埋到地面。
好半响,皇帝终于喘过气来,他怒骂道:“滚!都给我滚!”
几人退下。皇帝扶着额头,凄凉地自言自语:“孤家寡人,果然是孤家寡人!”
黄大监默默地端上一盏热汤,轻轻唤道:“万岁爷。”
皇帝推开了热汤,神情从凄凉转为狠辣,腮帮子绷紧,几乎从牙齿之间磨出几个字来。“好,好,好得很!”
.
两侧宫墙极深,地面积着薄薄的一滩雪水。
朝恹扶着孟丞相,走向中书省,胡丞相双手抄在袖中,落后他们一步,宋丞相则像个透明人一样,坠于尾部,混在送他们离开皇宫的内侍堆里。
不久之后,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门,到了地方。
内侍离开,朝恹扶着孟丞相踏入中书省,往对方的公房去。尚未走上两步,被人喊住,回头看去,正是胡丞相。
湿漉漉的黑色靴底踩过平整砖石,胡丞相走到朝恹面前,屏退周围办事官吏,轻声说道:“殿下,您今日实在不该赞同孟相公的主意。”
孟丞相顿住脚步,褶皱极深的眼皮,抬起几分。
朝恹笑道:“胡相公,我与孟丞相站到一起,并无半点私心,既是为公,便顾不得太多了。”
胡丞相笑着摇头,道:“我是为您好。”
朝恹行礼,道:“我知道的,正是如此,更要表明我此刻所思所想。”
胡丞相深深看他,道:“还是太年轻啊。”
孟丞相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胡相公,便无须您来操心太子如何了,我还在这儿。”
胡丞相挑眉,压着嗓音,道:“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一尊菩萨。”他拱了拱手,“政务繁多,走了!”说罢,扬长而去,回了自己的公房。
透明人宋丞相见状,用上同样借口,忙也回了自己的公房。
孟丞相看着他俩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您确实不该赞同我的话。根不固,一切行动不过虚妄,且会招致无穷后患。”
朝恹道:“那也不能叫您孤立无助。”
孟丞相笑道:“一把老骨头,死了活了,又有什么区别?”
朝恹道:“相公何出此言?相公国之栋梁,大宣上下皆离不开相公。”
孟丞相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我想借着这次机会,修剪树上残枝败叶,此后,您就不要再掺和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朝恹道:“可……相公您呢?您这样做……”
孟丞相道:“我不是说了吗?一把老骨头。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儿孙?且让他们闯吧,也不能护着一辈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我无愧于心便好。”
孟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走去。
朝恹一步跨去,搀扶住了孟丞相,将他稳稳安放于椅上,这才离去。
他还有事要办,照例是那老三件事情,河道、流民、卷宗。
前两件事情,等到大地回暖,做好收尾,便算完了,后面一件事情,得了皇帝的命令,不能接着彻查,就一烂根草,新年一到,随时都能收工。
.
几乎是朝恹离开的同时,胡丞相从公房内,踱步出来。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中书省大门,又看了看孟丞相所在公房,慢慢回去了。
.
朝恹处理一个下午卷宗,回到东宫。
李澜送来一份加急密函,打开密函,密信纸上是燕召的字迹,来信之人正是燕召。
燕召告知他,火器已经赶制好了足够数量。
这个春节,朝恹没有放工匠回去,除了担心他们泄密,便是要他们赶制火器。工匠们按照顾筠的要求,收了好些徒弟,有这些学徒的加入,制造火器速度快了不少。
但对于朝恹来说,依然太慢,为此,他命燕召调动所有可用之人,参与制造。
紧锣密鼓数日,今日完成,情理之中。
朝恹将信纸连带信封一并丟入炭盆,裁出一小条白净宣纸,提笔写到——召集人手,随时待命。
计划要提前了。
昼晦突降,皇帝在重压之下,必得下罪己诏,但他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下罪己诏,必得逮人发泄怒火,首当其冲的就是想要修剪树上残枝败叶的孟丞相。
孟丞相虽有清流支持,但他触犯大部分人的利益,比自己彻查卷宗时,还要多得多,此外,他还惹恼了皇帝……
从现在开始,以孟府为首的派系要走下坡路了,至于孟丞相,他能不能有个善终,便是未知数了。
朝恹并不能顾忌太多,冲突最为激烈的时候,他就该出手了。
此时,皇帝已然失了大势。
百姓心中,威信有损。燕王死了,军队不堪一击。孟派被他压到低谷,寒了心,从此,朝中再无全心全意拥护他,且在朝廷与民间都颇具影响力的势力。
——宋丞相是他一手提拔不错,然而此人是个软柿子,有点实力的人都能捏他,至今没有弄出自己的势力。
胡丞相一派虽不比孟丞相一派差,但他们拥护的是十皇子,那个颇为聪慧,但现在还在开蒙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