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非我不可吗(127)
临时医棚附近。
除了领救济粮,就属这里人员最多,几乎聚集了整个榕城三分之一的人口。骨折、伤寒、冻疮腹痛等等,一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
原本最容易混乱的地方,此刻每个人却都很有秩序。
刚登记完的流民因为受伤被带领到一处排队。
他犹犹豫豫地问出口:“这,看病不收诊金,拿药呢?”
前面排队的本地人转身回答:“当然也是免费的,由美德之家出钱,等我们好了后,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就可以抵消。”
难民还有些懵,不敢想象有这种好事。
“真的?”
反正队伍还很长,本地人闲聊起来医棚的组建:“这位京城来的官员是活菩萨啊……”
“这我知道!”难民灰溜溜的一张脸上,眼睛都亮了。
听说正是因为大官点头同意,他们这些人才有入城的资格,不但如此,还都领到了临时身份。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前方突然爆发出叫好声。原来是一位几乎不能活动的老妇人,在被施针后,居然好了。
难民侧面伸长脖子,勉强看到一小截拂尘。
这次不管是他,还是那个本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驻守一边的官兵自豪道:“那是容大人请来的神医,有好几个,每一个都很厉害。”
前排看完病的百姓立刻应和:“这些道士不但病看的好,还教我们如何省力搭建屋子。”
“最厉害的还是容大人。”百姓赞誉有加,官兵跟着脸上有光,一副知情人的样子说:“很多药方是容大人提供的。”
见自己无形中成为关注的重心,官兵进一步卖关子:“是神仙告诉大人的,神仙托梦送的丹方。”
排队本就无聊,众人纷纷来了兴趣。
“快说说!”
官兵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来,本就有些玄乎的场面被他说的更加神乎其神。
实际真相不过是容倦开出了回答一百小问题的天价,邀礐渊子去坐诊。
原话是,云鹤真人名号很响亮,若能再以道教名义号召一些道士参与灾后重建,就更好了。
佛教正在走下坡路,道教自是不会放过乘势而起的机会,双方一拍即合。
他将搏美名的机会让给了道教,谁知县令并不知道,眼看大家都在赞美道士,为了溜须拍马,自作聪明特意让人到处传播容倦恩德。
礐渊子发现后淡定从中推了一把,当做下一个探索项目——
《愿力是否存在》。
主要论点在于一个魂不守舍的人,在脱胎换骨后,意外成为百姓眼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是否会再次引起其他方面的变化?
阴差阳错,容倦昔日诵丹千篇的故事渐渐传扬开。
然而这一切,当事人并不知道。
此刻容倦刚刚见完当地乡贤,暗示因定州遭灾自己会奏请陛下,于春闱中酌情降分。若陛下不同意,他也会另外察举孝廉。
为了孝廉名额,两大豪族争相捐款,准备开仓放粮。
这大大减缓了整体工作量,起码短时间内不用做关于官粮的发放统计。
走在街道上,容倦思索还有什么细节没有外包出去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路被行注目礼。
系统也在状况外,正在思考其他事情。
【小容,我怎么觉得你这个管理战略似曾相识。】
容倦心不在焉,敷衍道:“是吗?”
系统绞尽脑汁,真的感觉在哪里见过这种企业文化。
就在它拼命运转AI时,容倦忽然停住脚步。
街道另外一边被人群围住,越来越多的人正朝着这边聚集,容倦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系统很警觉:【刺客吗?】
“不太像。”
站稳后,容倦眯着眼悉心观察,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反正他是没见过拄拐和抱着孩子的刺客。
后方他们走来的街道,也逐渐被人围满。值守的官兵不但没阻拦,有的还反而加入了群众。
人群浩浩荡荡而来,容倦想要午睡的困意都被围散了。
大约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百姓们才渐渐止步,从中间让出一条道。
容倦正思考是不是给自己借道,他要不要直接穿过去时,路的尽头,一名年纪最大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正牢牢举着一把伞。
伞身较普通雨伞约大个四五倍,绸布的艳丽程度和容倦身上的衣服有得一拼。
伞边垂挂着密密麻麻写有名字的布条,替代了传统流苏。
一步一脚印,老者终于走到容倦身前,神情庄重:“谢大人救榕城于水火。”
他将伞双手递过去,歉然道:“战时布庄被毁,缎子用料有些次,连带这伞做得有些粗糙。”
周围已经有人闪烁着泪光,甚至有人自发性跪下。
容倦一愣,第一反应是县令授意在搞什么,还没找人来细问,难民几乎先全跪了下来:“若非大人施之援手,我等已冻死路边,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容倦皱眉:“钱财几乎是美德之家出的……”
“大人!”
“大人愿意奏请免赋税,已是如同再造之恩!”
“谢谢大人请道士为我等免费医治。”
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齐齐喊开口号:“拥美德,免赋税!拥美德,免赋税——”
容倦确实承诺过来年想办法让朝廷为定州免税,但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
老人颤颤巍巍:“望大人莫要嫌弃。”
无数激动的目光下,容倦只得双手接过,试图早点结束这怪异的场景。
“我当然不嫌弃。”他的语气有点颤颤巍巍。
就是有点嫌重。
这伞怎么这么重?!
系统终于缓过神,连忙给他加油鼓气。
【小容,挺住啊!七旬老汉都能拿稳了,你绝不能手软。】
容倦不手软,但腿软,事实就是,如果他现在被压垮,上面的垂着的布条没有一根是无辜的。
他咬牙坚持,眼眶都崩红了。
“大人。”
大家都在看着他,似乎期待容倦能说些什么。
容倦举着超载的伞,头重脚轻没办法思考。
万众期待中,他只觉回到了学生时代,正被迫当优秀代表站在主席台上,本能性开口:
“尊敬的,尊敬的各位群众,各位…各位美德之家的家人们。
我今天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支持默默奉献的工役人员,其次感谢军队,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爱。”
尾音几乎有些拖不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人群沸腾,周围喊口号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赶过来的县令都受到感染,生平第一次意识到父母官三个字的意义。
激荡的声浪中,系统陡然反应过来什么。
【等等,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企业文化了。】
【这不是圣母娘娘的治世之道!】
让有钱人捐官,再施惠于贫困民众,大家有事没事一起喊喊口号,最重要的是,组织还叫美德之家,所有人——都是他的家人们!
容倦现在没力气回答它,胳膊实在是举不动了。
万念俱灰之际,容倦无意识地视线一扫,瞄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的赵靖渊。
希望!
伞面不平衡,立在地上会东倒西歪,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毫不犹豫朝赵靖渊走去。
“舅父。”
腹语在拼命呐喊。
“这份光荣,属于每一个人,也包括你。”
共担啊。
赵靖渊低头看他,顿了半秒,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的唇畔浮现出极淡的笑意,一只手轻松举起万民伞,另一只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嗓音醇厚:“长大了。”
赵靖渊不是没有察觉到容倦像是换了副面孔,字面意义上的换,但接触下来,这孩子本质并没有变化。
伞面一端在赵靖渊头顶,另一边布条垂搭在容倦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