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是民国!(96)
他面无表情地将点心送入口中,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下一秒,周砚猛地灌下大半杯冷茶。
啧,甜得发齁,是人能吃的吗?!
他不懂,完全不懂。
周砚蹙眉,全然无法理解这种黏稠的情感表达,这与他所熟稔的界限分明的权责与命令,恍若隔世。
他看着满满一盘点心,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低语道:
“麻烦?!”
翌日清晨,周砚推门而出,再次见到齐小川已候在不远处。
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脸上挂着那种混合着期待和一点点傻气的笑容时。
周砚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如常走近。
在接过那包还烫手的油条时,他目光扫过齐小川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是转身,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半递给了紧随其后的陆青。
“……”齐小川看着陆青手里那半份油条,再看看周砚挺拔的背影,眨了眨眼。
这算是……接受了?还是……大佬式的分享?
他挠挠头,觉得这恋爱教学之路,果然道阻且长。
但大佬没直接扔回来,似乎……也算进步?
他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脸上重新燃起斗志。
没关系,他齐小川别的优点没有,就是韧性强!慢慢教,总能教会!
二人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相处了几日,除了一开始的别扭,其他一切无事。
周砚依旧寡言,行事仍是那位杀伐决断的周家掌权者。
但在齐小川眼中,那副冰冷的甲胄已然裂开一道缝隙。
隐隐透出一股属于“周砚”这个个体本身,带着几分少年该有的生涩的温意。
几日下来,一种微妙难言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
除却初始的些微不适,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午后,周砚在靶场练枪。
枪声暂歇,他习惯性地伸手探向子弹匣的位置,却摸了个空。
眉峰刚欲蹙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已适时响起:“给!”
齐小川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
周砚动作一滞,目光从递来的弹匣缓缓移至齐小川脸上。
午后的阳光勾勒着他细软的发梢,映得脸颊细微的绒毛清晰可见。
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期待与……某种炽热的情愫?如此直白,毫无遮掩,几乎带着灼人的热度。
周砚心口骤然一跳,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悸动稍纵即逝。
他几乎是立刻别开视线,声音比平日更添几分刻意的冷硬:“以后别靠这么近,流弹危险。”
语毕,他利落地装填、抬手,“砰!砰!砰!”数声枪响。
远处的靶心精准地新增几个弹孔。
一旁的齐小川有些看傻了眼,厉害!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能不能做到。
周砚专注地凝视着靶标,只有耳根处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无声地泄露了心湖并非全无涟漪。
这股感觉太陌生太生涩,以至于忽然的出现后他无法第一时间处理。
而齐小川被他那冷硬的警告噎住,望着那冷峻专注的侧脸和精准的枪法,依言默默退开两步。
然而,他看见了——
眼前这人那抹转瞬即逝的薄红!虽被冷语相向,但这反应……分明是害羞了嘛!
口是心非!教科书级别的口是心非!
不远处,奉命送文件的时度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靶场上一个冷着脸枪枪命中靶心,一个退开却眉眼弯弯的两人,不禁摇头失笑。
“一个别扭得滴水不漏,一个乐得甘之如饴……倒真是……一对!”
他想了想周砚那副明明被撩得心绪不宁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又看看齐小川那副越挫越勇的傻劲。
最终下了个意味深长的论断:“甚好,周大少爷这尊‘石佛’,总算是被点醒了凡心。”
第55章
第十日正午, 齐小川刚收拾妥当,正准备随周砚前往码头。
他刚走到前庭,便见时度手下的一名亲信步履匆匆地赶来。
“大少爷, ”那人对着周砚躬身行礼, “时度哥让小的来报, 大少爷醒了!”
“大哥醒了?!”周砚一顿。
他下意识就抬步要往医院方向去, 但脚步刚动, 却又硬生生顿住。
今日码头的货,至关重要, 是几艘满载着绸布、中药材和粮食的大船。
南边洪灾肆虐,饥荒蔓延, 这批物资是周府紧急筹措的救命粮,必须赶在潮水最利时启航,片刻耽搁不得。
时间凝固了一瞬。
周砚眉头紧锁,内心显然正经历着激烈的拉扯。
一边是牵肠挂肚、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至亲兄长, 一边是关乎无数灾民性命和家族信誉的千斤重担。
还有, 周家自己人里的各方眼线。
齐小川将周砚的挣扎尽收眼底。
他心头发热, 几乎未经太多思考, 便脱口而出:“要不……你去看大少爷,我去码头?”
话一出口, 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愣。
但随即眼神便定了, “账目我清楚, 货物陆青熟悉, 我们俩能应付得来。”
周砚猛地看向他。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蝉鸣聒噪。
几秒后, 周砚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声音低沉却带着决断:“好,陆青, 你跟着他。”
他没有多余的叮嘱,只一句“小心行事”。
随即,周砚不再停留,甚至来不及等齐小川回应,便大步流星地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齐小川看着周砚迅速消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转向一旁的陆青:“陆护卫,我们走吧。”
陆青沉沉点头。
当周砚几乎是撞开病房的门时,室内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时度正坐在病床边,向倚靠在垫高枕头上的周默讲述着近期府中诸事。
周砚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了病床上那个人身上。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苍白毫无生气只能依靠机器维持的生命体。
他的大哥,此刻虽然依旧瘦削得惊人,脸颊深陷,但那双眼睛是睁开的!是清明的!
正带着一丝温和的倦意与时度交谈,甚至在他闯入的瞬间,那双眼睛微微转动,带着一丝惊诧和欣喜。
会眨眼了……能说话了……真的活过来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周砚筑起的所有坚硬堤坝。
他僵立在门口,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平日里那双洞悉一切、杀伐决断的锐利眼眸,此刻竟像是蒙上了一层骤然涌起的水雾,瞬间通红。
周砚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所有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到近乎破碎的呼唤,带着浓重的鼻音:
“哥……”
病床上的周默,在看到周砚身影,听到这声呼唤的刹那,眼眶也倏地泛红。
他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似乎被汹涌的情绪堵住了喉咙。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得见亲人一面……
巨大的死里逃生后的虚脱与此刻亲人真切的呼唤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语。
唯有那湿润发红的眼眶,诉说着千言万语。
时度见状,站起身让了坐。
随即嘱咐道:“哥,你刚醒,身体还虚弱,不易情绪波动太大。”
与此同时,齐小川和陆青也抵达了码头。
空气里混杂着咸腥的海风、货物的尘土味以及苦力们汗水的咸涩。
三艘中型货船停靠在泊位上,船体吃水颇深,显然已装载完毕。
码头上人头攒动,苦力们黝黑的脊背在烈日下泛着油光,喊着号子做着最后的加固。
刑管事拿着清单,正紧张地与船老大核对细节。
“齐先生,陆爷,您二位可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