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是民国!(76)
直奔货舱方向。
整个过程除了靴底与甲板极轻的摩擦声,几乎不闻人语。
很快,两人一组,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箱子。
步履沉稳地沿着搭好的跳板迅速下船,消失在岸边的黑暗里。
齐小川静静地看着,身体紧绷。
他并非刻意窥探,只是这深夜的秘密交接,透着一种与寻常商船截然不同的、刀锋般的肃杀气息。
“喂,”一个带着点懒散又有些挑衅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惊得齐小川肩头微耸。
“你不好奇他们搬运的货是什么吗?”
齐小川没有回头,也知道是白青。
对方嘴里似乎还咬着什么,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闻着香气,大概是什么瓜类。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沉重箱影。
“不好奇。”声音平静无波。
他是真的不好奇是什么。
但他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猜想。
总之,绝不是周家明面上那些供人赏玩的商物。
而是……某种这个时期,见不得光的、却能要人命的东西。
白青似乎觉得无趣,咔嚓一声咬断了嘴里的黄瓜,嘟囔了一句:“没劲。”便转身离开了。
他确实不喜欢齐小川。
这人,和他哥一样,心思太深。
像蒙着雾的海面,让人看不透底,也捞不着好处。
没一会儿,那伙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搬空了目标货物。
云帆号重新陷入了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岸上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单调地穿透雨幕传来,恰好是三更。
天空飘落的细雨似乎稠密了些,沙沙地落在甲板上,也濡湿了齐小川额前的发梢。
他仍站在原地望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以及岸边零星几点仿佛沉睡的灯火。
就在这时,一盏灯笼的光晕移动过来。
周砚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朝着船舱这边走来。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他目光扫过隐在舱门阴影处的齐小川,脚步未停,但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显然对于齐小川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或许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二十一响。”
齐小川的声音不高,他的目光从岸边收回,落在周砚微微蹙起的眉间。
周砚的脚步顿住,油纸伞边缘的水珠连成一线坠落。
他身后的陆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齐先生什么意思?”陆青上前半步,手已按在腰间暗器上。
齐小川没有理会陆青的敌意,只是平静地指向岸边:“更夫敲梆,三更整,每次都是三更。”
周砚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转身望向岸边,雨幕中隐约可见更夫佝偻的背影正缓缓离去。
“连续七次。”齐小川补充道。
“从第一箱货物下船开始,到最后一箱离开,不多不少正好七声梆响。”
雨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
齐小川感到后颈一阵发凉,不知是雨水还是直觉带来的寒意。
“你怀疑更夫有问题。”周砚这句话不是疑问。
齐小川点头。
陆青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转头看向岸边。
那个孤独的更夫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转角。
周砚的伞微微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肩头,浸透了深色衣衫。
“带人去查探一下。”他低声吩咐道。
陆青领命而去,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甲板。
雨更大了,敲打在甲板上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鼓点。
周砚忽然转向齐小川,伞面倾斜,将他一同笼罩在干燥的空间里。
“为什么要说出来?”
齐小川迎上他的目光,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因为那些箱子里装的是火器和药材。”
这不是猜测,而是陈述。
周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而我也在船上。”齐小川继续道,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说过的,没人比我更希望你平安。”
周砚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伞下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齐小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周砚低声道。
“意味着如果消息走漏,整船人都得掉脑袋。”齐小川直视周砚的眼睛,“包括我。”
甲板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青回来了,脸色阴沉如铁:“少爷,人没抓到,但从他身上掉下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铜制令牌。
齐小川不认识这个令牌,但他知道,刚才的秘密已经暴露。
周砚接过令牌。
“准备撤离。”他下令,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一炷香内清船。”
陆青领命而去。
方才还寂静的甲板瞬间被惊醒。
杂乱的脚步声、低沉的吆喝声、绳索摩擦的吱嘎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雨夜的死寂。
原本停泊安稳的云帆号,再次启航。
齐小川靠在湿冷的舱壁上,看着人影在昏黄的灯笼光晕下匆忙穿梭。
陆青带着人飞快地检查着,确保没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
船锚被沉重的铁链绞起,水手们奋力拉扯着帆索,湿透的帆布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迅速鼓胀起来。
船身微微一震,开始缓缓离开,重新投入深不可测的黑暗海面。
这仓促的再次启航,几乎是在靠岸后不到一个时辰内完成的。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甲板,也冲刷着所有人心头的惊悸。
船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离弦之箭,向南疾驰而去。
第二日,天色灰蒙,铅云低垂。
经过一夜近乎亡命的疾驰,海面渐渐开阔,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松懈,反而因为补给告罄的现实而更加沉重。
船舱里,食物和淡水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告急。
驾驶舱内气氛凝重。
严叔摊开海图,紧锁着眉头。
他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游移,最终停留在一个小小的标记点上。
“就这个长滩港吧,”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
“离得最近。”无论如何,得靠岸补给了,否则弟兄们撑不住。
齐小川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驾驶舱门口,他倚着门框,目光同样落在那张海图上。
他看到了严叔所指的长滩港,一个在地图上几乎被忽略的小点。
标注简单,显然只是个供过往小船短暂歇脚、补充些淡水的小巷口。
规模极小,物资恐怕也有限。
他的视线顺着海岸线继续向上移动,最终停留在另一个更大、更清晰的港口标记上。
“严叔,”齐小川开口,“长滩港太小,恐怕补不了多少东西。”
他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点在距离稍远的一个标记上,“要不……再坚持一日,到这个舟山港?”
驾驶舱里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严叔也抬起头。
“舟山港规模大得多,补给充足,选择也多。”齐小川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平静地分析。
“而且,”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船上还有不少要出的商货。”
“舟山港埠头大,商行多,说不定能就地出掉一些。”
他这话说得含蓄,却点中了要害。
严叔是周家的老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
周砚此次冒险护送那批要命的“暗货”是首要任务。
但明面上,云帆号还是一艘载着周家商货的商船。
温州出了岔子,货物若原封不动带回去,不仅损失一笔收益,更会让周砚在周家那些虎视眈眈的族人面前落人口实。
他如今虽是掌权人,可位置坐得并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