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35)
“好!”晋良道:“我赌!反正落在你们手里头,我也没想着活着回去!如今只剩下贱命一条,我还怕甚么?!我赌!”
嬴政微微一笑:“劳烦射师送信出去,请魏公子前来和谈。”
“敬诺!”
嬴政这些日子带着众人在幕府商议大事,成蟜很自觉,只当自己是工具人,但凡是大事都不参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营帐中安安心心的养伤。
成蟜的颈侧伤口并不重,看得出来,其实晋良并不想要一个奶娃娃的命,还是手下留情的,没几日伤口便结痂大好了。
成蟜懒在被窝里,好似一只蚕宝宝一般,虽然已经醒了,却懒得起床,正在享受做一只米虫的悠闲生活,帐帘子微微晃动,从外打起,有人走了进来。
成蟜随口道:“斯斯,再让我懒一会儿,朝食不吃了,午膳再叫我。”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走到榻边坐下来,这才道:“蟜儿这般会躲懒?如今还未起身。”
成蟜噌的睁开眼目,进来之人并非李斯,而是他的便宜哥哥嬴政!
嬴政笑容温柔,但有一句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成蟜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嬴政是来找自己这个“工具人”帮忙的。
“哥哥——!”成蟜心里头虽然不情愿,但面子上必须装作粘人的模样,扑过去搂住嬴政的劲腰,撒娇的道:“蟜蟜好几日都没见到哥哥拉!哥哥一定很——忙很——忙,所以蟜蟜乖乖,没有去打扰哥哥!”
说罢,还仰起头,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嬴政摸了摸成蟜的小脑袋,笑道:“蟜儿这般乖,想没想哥哥?”
“当然!”不想!
成蟜笑得好像一个小天使:“蟜蟜可——想可——想哥哥呐!天天想!吃饭饭的时候想,喝水水的时候也想,就连拉臭臭……”
“好了,”嬴政打断了成蟜用力过猛的撒娇,微笑道:“蟜儿,哥哥今日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成蟜:“……”看罢,说甚么来甚么。
嬴政继续道:“晋良被关押有段时日了,今日哥哥要去见一见晋良,蟜儿随哥哥同去,也好看一看这晋良到底是怎么想的。”
成蟜当然不能拒绝便宜哥哥,毕竟能被“利用”也是好事,说明自己还有价值,一时半会儿死不得。
成蟜点头如捣蒜:“嗯嗯!能帮到哥哥,蟜蟜好开心哦——!”
于是嬴政领着成蟜的小肉手,一大一小往关押晋良的牢营而去。
牢营之中,晋良脖颈上架着枷锁,身上绑着绳子,他听到动静,虎目横了一眼嬴政,还是那般浑身带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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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道:“晋良将军,伤势好些了么?”
晋良:【秦狗假惺惺!】
晋良冷笑:“你们秦人,都是如此阴阳怪气的么?将我关在这里,却假惺惺的每日前来问候,到底安得甚么心思?”
成蟜;“……”不得不说,这个晋良简直表里如一。
嬴政道:“予是爱才之人,晋良将军乃国之栋梁,日前为了擒住将军,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将军若是真的落下病根,从此无法舞剑,岂非予之过错?实在可惜可惜,因此予才令医士为将军疗伤。”
“假惺惺!”晋良道:“收起你这副嘴脸,当真是与公子无忌一模一样,看了便叫人觉得恶心!”
嬴政一点子也不着恼,心平气和的道:“是了,说到公子无忌……日前的移书,有回信了。”
晋良终于侧头看向嬴政,眯起眼目道:“公子无忌说甚么?他不会来的,你的谋划落空了罢!”
嬴政将小羊皮移书拿出来,捏住边角轻轻一抖,展示在晋良面前,笑道:“晋良将军,你猜错了,公子无忌已然答允,为了你晋良,与我秦国和谈。”
“甚么!?”晋良吃惊不已,瞪大眼目快速浏览着小羊皮上的文字。
嬴政道:“公子无忌的笔记,你合该比予清楚,不是么?这可是公子无忌的亲笔移书?”
晋良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他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足够说明,这的确是公子无忌的亲笔移书,做不得假!
“这个赌约……”嬴政道:“是予赢了。”
“并非!”晋良道:“公子无忌只是口头答允和谈,谁知这伪君子会不会当真来和谈?”
嬴政对于他的强词夺理只是置之一笑:“晋良将军,被仇人处心积虑营救的滋味儿,不好受罢?”
晋良眯起眼目,阴测测的盯着他。
嬴政并不惧怕他的目光,扶手踱步,慢悠悠的道:“公子无忌害你的恩师惨死,魏王非但不能主持公道,这十几年来还只是和稀泥,公子无忌在赵地活得滋润,威望与日俱增,而这一切,你的恩师得到了甚么?甚么也没有,只有被这个世道忘却。”
“住口!!你住口——!!”晋良发疯一样,枷锁发出哐哐哐的剧烈颤抖,若不是被绳子绑着,他或许已然冲过来撕咬嬴政了。
成蟜并不害怕,但为了表现的更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个跐溜跑到嬴政身后,死死抱着他的大腿,露出一副怯生生被吓坏的表情。
嬴政抽空拍了拍成蟜的小脑袋,低声道:“蟜儿别怕。”
随即又转过头来对晋良道:“自从晋鄙过世之后,你恨所有人。恨攻打赵国的秦国,倘或没有秦国发兵,晋鄙也不必奉命营救赵国;你恨背信毁诺的魏王,倘或没有魏王毁诺,晋鄙必然救得赵地,根本轮不到公子无忌;你恨窃符救赵的公子无忌,倘或没有公子无忌救赵,晋鄙也不必被斩杀。”
“你!!!”晋良眼目充血,一字一顿的道:“嬴政!你到底要说甚么?!”
嬴政幽幽的道:“你恨所有人,然你恨得并非是秦军,并非是魏王,甚至……并非是公子无忌。你恨得——是这个世道。”
晋良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他心头突然空白一片,甚么也没有,慢慢绽放出丝丝的恍然,他似乎被嬴政的这一句话提点明白了。
嬴政笃定的道:“而予,可改变这个世道,翻天、覆地。”
说罢,嬴政再不停留,领着成蟜的手转身离开牢营。
晋良并未开口,干裂的嘴唇依旧微微颤抖着,眼睁睁看着嬴政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嬴政领着成蟜走出来,道:“如何?”
成蟜知晓嬴政问的是甚么,自然是晋良的心声。
晋良其实是一个直去直来之人,甚至有些直肠子,他所表达的,便是他所想的,没甚么隐瞒,直到……直到嬴政最后那句话,晋良的心窍突然掀起惊涛骇浪,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复杂。
别说是晋良了,便是成蟜,听了方才嬴政的那番话,都要感叹一句,不愧是始皇帝。
嬴政微笑,笑容里颇有些游刃有余:“看来晋良是心动了。”
成蟜挠了挠自己的小头发:“哥哥今日为何要与大哥哥说这些奇怪的言辞?”
嬴政道:“自然是为了收揽晋良。”
“收揽?”成蟜忍不住惊诧的睁大眼睛。
哥哥,你确定这是收揽么?方才晋良差点子被哥哥你惹毛了!
嬴政似乎看懂了他的质疑,若有所思的道:“晋良乃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重情重义。又似一匹死了主人的野马,除了过世的晋鄙,再无人可以驾驭。”
“蟜儿,”嬴政微微弯腰,将成蟜被清风吹乱的发丝温柔的捋顺,笑眯眯的道:“你可知晓,如何驯服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
根本不需要成蟜回答,嬴政已然自问自答:“除了给他食,给他饮,还要狠狠的打,让他知晓,这天底下,他可以与任何人尥蹶子,与任何人展露傲骨,但唯独在他的主人面前,不可以,把头低下,乖乖的作一匹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