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199)
斗甯与王翦退出屋舍,二人走出院落,王翦蹙眉道:“五国使团都是你我二人亲自送回屋舍,看来樊於期没有混杂在使团之中。”
斗甯沉着脸,幽幽的道:“这个樊於期,往日里乃是章台宫的卫尉,他应当非常熟悉章台宫的地形,想要将他挖出来不容易。”
王翦道:“幸而章台宫宫门第一时间下钥,如今又是天罗地网的搜索,樊於期便是有翅膀,也跑不出章台宫去。”
斗甯点点头:“劳烦王翦将军,带人往章台宫偏僻的地方搜寻,务必要将樊於期找出来。”
“好!”王翦拱手道:“我这就去,至于甯君子……今日夜了,甯君子你想歇息罢,若是有消息,翦会第一时通知甯君子的。”
斗甯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的看向王翦,王翦奇怪的抹了一把自己的面颊:“甯君子?可是王翦的脸上有甚么污秽?”
斗甯摇摇头,道:“没有,只是……王翦将军为何会如此关心于甯?”
王翦奇怪的道:“你我都是秦廷的同僚,翦自然要关心甯君子,这……有甚么不对的么?”
斗甯生在若敖斗氏的尔虞我诈之间,他从小“失去了”父母兄弟,又被斗氏虐待,从来没有人关心斗甯,关心他有没有地方住,关心他是不是疲乏,需不需要歇息。
王翦却不同,王翦主动提出让斗甯居住在自己的宅邸,还关心他时间晚了,让他去休息,这在斗甯看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翦见斗甯对着自己发呆,忍不住道:“甯君子?你怎么了?”
“嗯?”斗甯这才回神,道:“没甚么。”
斗甯和王翦离开,燕丹便往屋舍的内间走进去,时辰已经不早,方才又饮了那么多酒,燕丹想要早些歇息下来。
他刚走到内间,突然警觉的蹙了蹙眉,敏锐的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燕丹立刻转头,看着屋舍角落的地方,那是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燕丹坐在席前,翻开两只羽觞耳杯,满上水,幽幽的道:“樊将军既然来了,现身罢。”
簌簌……
角落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动声,燕丹也不着急,便这般静悄悄的等着,过了良久,才有一个浑身染血的人从角落绕出来,走到席前,艰难的坐了下来。
那浑身染血之人,正是樊於期!
樊於期面容落魄,身上多处受伤,显然是被虎贲军伤的,当时在燕饮大殿,他本想立刻脱身,只是嬴政发疯一般纠缠住他,且嬴政的武艺出众,并非是花架子,樊於期一时没能逃跑,被虎贲军赶上,难免一番恶战,若不是自己熟悉章台宫的地形,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樊於期沙哑的道:“燕国公子,樊於期有礼了。”
燕丹看了一眼户牖的方向,道:“樊将军,你可知章台宫如今底朝天,虎贲军都在寻你?”
樊於期道:“还请燕公子,救我一命!”
燕丹道:“我不喜杀人,但也不喜给燕国惹麻烦,我若是救了你,便是与秦王为敌,这般大的麻烦找上门,尤其我燕国还在求和期间,你觉得……我能救你么?”
樊於期拱手道:“樊於期尝听说燕公子大仁大义,一心一意为了燕国!如今秦王对五国虎视眈眈,燕国虽然距离秦国遥远,中间隔着赵国,但是燕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赵国没了,秦国会放过你们么?”
燕丹微微眯起眼目,樊於期继续道:“嬴政这竖子年纪轻轻,戾气却是极重,这些年来大刀阔斧,你也看到了,他的野心哪里是让五国来求和?恨不能是将五国全都吞在嗓子里!而我乃是正儿八经的老秦人,熟悉秦国的一草一木,又在章台宫中做卫尉,最了秦国之人无疑是我,若是燕公子肯援手,救我一命,樊於期愿为燕公子效犬马之劳!”
燕丹瞥斜了一眼樊於期,道:“你既是土生土长的老秦人,为何要背叛秦王?”
“背叛?!”一提起这个,樊於期登时冷笑连连:“这算甚么背叛?!燕公子你也曾经在赵国做质子,合该识得嬴政罢?嬴政生在赵国,长在赵国,算甚么老秦人?他的母亲赵姬,便是个放荡的浪*妇,嬴政是不是秦国的种还不一定!自从他继承秦王之位,与那吕不韦沆瀣一气,磋磨了我无数的老秦人,不是我樊於期看他不起,一个窃国之贼罢了,还指望他将我秦国发扬光大不成?!”
燕丹算是听明白了,樊於期口口声声正义之词,但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嬴政触动了老秦人的利益。
一直以来,秦王们都比较“保守”,而嬴政即位以来,海纳百川,从六国招揽了不少名士,本土的老秦人因此感觉到危机,觉得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樊於期便是这样的老秦人代表。
燕丹感叹道:“看来樊将军,也是一心为了秦国。”
“岂能不是?”樊於期铿锵回答,在他心中,他就是为了秦国。
燕丹微微垂下眼目,再三思量,樊於期看起来大义,其实满肚子私心,但是这种私心并不妨碍燕国甚么,若是能得到樊於期,对于燕国也是有利益的。
于是燕丹微笑道:“樊将军如此深明大义,丹怎可拒绝?外面如今排查的厉害,还请樊将军在这里住下,安心养伤,等排查结束,樊将军再屈尊降贵,伪装成为使团的成员,跟随丹一起离开章台宫。”
“多谢燕公子!”
章台宫排查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但是根本没有找到樊於期,就连樊於期的影子也不见一抹,仿佛凭空消失,或者早已跑出章台宫似的。
成蟜在榻上躺了三日,感觉自己要长毛,手臂骨折的肿胀已经消退下去,不使劲动弹便不会觉得疼痛,成蟜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他一睁眼,便听到太室门外传来嬴政的嗓音,故意压得很低,应该是不想打扰了自己休息,却带着一股怒气。
“还未寻到?一个樊於期而已,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斗甯有些为难道:“五国使团已经在宫中逗留三日,使者们颇有异议,怕是留不住了。甯以为,不如借着放使者们出宫的便利,在空门设卡,仔仔细细排查一遍。”
嬴政蹙眉道:“也好,切记,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排查。”
斗甯领了命令,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大步离开路寝宫太室。
成蟜溜下软榻,探头探脑的扒着太室的门框往外看,一下子便与嬴政对上了眼目。
“蟜儿,怎么下榻来了?”嬴政迎上去。
成蟜道:“总是躺在榻上,屁股都疼了。”
嬴政挑眉,笑道:“哦?蟜儿哪里疼,哥哥给你揉揉?”
成蟜连退了好几步,心说做君王的脸皮就是厚啊!
“好了,”嬴政道:“不闹你,小心碰疼了手。”
成蟜道:“蟜的手已经不疼了,能不能出去走走,三日都呆在榻上,真的很闷。”
嬴政知晓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道:“罢了,若是闷着你,指不定你自己溜到哪里去,还是哥哥带你出去散散。”
嬴政给成蟜拿了毛领的披风披上,这才与成蟜一同出了路寝宫,准备散一散。
章台宫今日热闹非凡,五国使团在宫中呆了三日,今日总算可以出宫回别馆,正排着长长的队伍准备出宫。
成蟜远远就看到了排队的长龙,斗甯与王翦正在关卡处仔细盘查。
成蟜立刻扬起手来,与斗甯打招呼,斗甯也看到了成蟜,虽然脱不开身,同样对成蟜摇摇手。
嬴政站在一边儿,看着兄弟二人的互动,忍不住心中醋溜溜的,跟上一步,很是刻意的挡住成蟜的目光,很是刻意的岔开话题,道:“蟜儿,这里风大,你看你的披风都松了,哥哥给你系好。”
他说着,弯下腰来,在斗甯面前给成蟜系披风,毛领披风本就系的严严实实,嬴政仿佛“摆拍”一般,故意给斗甯看到自己与成蟜十足亲密的场面。
成蟜哪里能看不出嬴政心中的小道道,两个哥哥真是有事儿没事儿就过过招,而且乐此不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