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养我众将士[种田](7)
大都穿着牛或者羊毛织的毛褐,沉甸甸的,不怎么暖和。少许穿着裘衣,面庞也也富贵些。
这些行人大都来往匆匆,低头避着风雪疾走。
但如戚昔一般,悠然得如走在园子里消食似的,不见一个。
街上满是卖大包子的、卖糖葫芦的小商户,乍然瞧见路上淡然行走,打量四处的人。纷纷停了动作。
“包子,诶!老板娘,我的包子凉了!”
客人一声吼,众人一惊。
各家老板回过神来,继续手脚麻利地干活。
冬日的吃食最好是刚出锅的,冒着腾腾热气儿的。吹了风,凉了就不好了。
不过……
老板娘冲着那已经走过去的清瘦背影扬了扬下巴:“瞧瞧,那是哪家的少爷出来了。看着眼生。”
能在斜沙城里将人养得这么好的,无非就那几家。
但都是在这条街上摆了几十年的人了,就是不认识也看过几眼那些个少爷,就没见着一个像他这样,眉毛、眼睛跟画出来似的人。
倒像是他家那口子说过的江南那些地方养出来的金贵人。
客人咬了一口大包子。
包子白面掺着麸皮,却是斜沙城最好的包子了。
他背对着街道,这会儿转身,老板娘口中的少爷早看不见人影。
“咱这地方,又是大冬天的,哪家少爷愿意下来走走。”
“你还不信。”
“信,怎的不信。”客人大口啃着包子,吃完一个将剩下的仔细裹好贴身放着。随后摇头晃脑地大步离去。
信与不信那又怎样,那干他们寻常小老百姓何事。
街道长,人也多。矮平的房子围起来道路上空,爽朗的叫卖声跟谈话声充斥着。
小茶馆里、酒肆里,人都不少。
一条街走完,戚昔已是出了些细汗。再往东边走,便能看见更为多的平房子。多是砖瓦搭建,少许也有木头作墙体,草叶作盖的。
路望到尽头,便是东边高高的城墙。
戚昔背对着风,抬头眺望。冷风灌入脖颈,他稍稍眯了眯眼睛。看清了城墙上站着的守卫。
身披甲胄,手持长戈。小得像一只蚂蚁,却是城内百姓的定海神针。
斜沙城……
燕戡。
离了京都却没离了京都的人。
戚昔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吐出。
白雾让他的五官变得模糊,却愈发衬得他清冷。像雪地里的白鹤,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不过他如鹤,却是竹。
雪中挺立。瞧着脆弱不堪,却轻易难折。
收回目光,戚昔脚步调转,看向原路。
街道很热闹,独独他身边安静。戚昔往回走。身边的行人路过他,无不放放慢了脚步。
屋檐下,抱着个巨大葫芦的小孩见到他眼睛一亮。
他撑着地爬起来,抱着葫芦冲戚昔的方向跑去。“大哥哥,你要买葫芦吗?”
戚昔顿步。
目光垂落,眼里倒映着鲜活的小人。
瞧着七八岁,脸上通红,但眼神纯净。
穿着厚重又不算暖和的毛褐。脚上的鞋子开了口,烂得已经不成样子。
戚昔目光掠过他手上的冻疮。
在小孩逐渐退缩的目光里,问:“多少钱?”
小孩立马扬起头,冲着戚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面上皮肤皲裂,起皮。却挡不住小孩质朴的笑。
“五、五,三文钱。哥哥,三文钱你要吗?”
戚昔伸手。
小孩呆呆看着,一时愣住。
戚昔:“买东西需要看看货。”
小孩忙将手中的大葫芦递出去。还不忘介绍:“哥哥这是我爷爷今年种出来的最好的一个葫芦了。”
“可以装酒,也可以雕花。就是放着也很好看很好看。”
戚昔仔细打量手上的葫芦,听了小孩的话,头点了点。又问:“好葫芦难出,还有吗?”
“这般的吗?”
戚昔颔首,见小孩的发丝被风吹起,默默往边上挪了一步。
小孩跟着他转身,干净的眼睛始终落在白杬的手上。
“哥哥,我们家没有了。其他,其他家里的你要吗?”
“要先看看。”
“那哥哥你、你……你住在哪儿,我回去拿。很快就回来了。”
戚昔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小孩眼睛锃亮。
“可以,那哥哥跟我来!”
戚昔见他在雪地里奔跑,像无拘无束的小兔子,目光不免一暖。
见他跑两步,又回头看一眼。戚昔晃了晃手中的葫芦,步子加快了些。
穿过几条小巷,往密集的平房子里去。
小房子里升出黑色的烟,偶又咳嗽的声音传出。小孩就停在了其中一个被木桩围起来的院子前。
里面有三座平房子。
或是卖了东西,小孩激动。他到了自家门前更是活泼起来。一不留神便扔下戚昔跑了进去。
“爷爷,我回来了!我带哥哥买葫芦。”
戚昔见小孩如此,便站在院门的屋檐下,等候着。
没一会儿,苍老的咳嗽声又响起。戚昔出神地想,这北地,日子艰难。
“哎呀!”
小孩终于想起了戚昔。他探头出来,忙对着戚昔招手:“哥哥,你进来呀。外面冷。”
得了主人允许,戚昔抬步,进了小小的房子。
帘子落下,室内暖和不少。不过炉子里的木炭差些,冒着尽是黑烟。
戚昔下意识看了眼屋子里的窗户。
见是开着的,便收回神。
屋子小,容身的地方也小。戚昔一进来,后头被小孩放上了凳子。
“哥哥,请坐。”
小孩被教得很好。
戚昔抬手,碰了下他枯黄地头发。轻声道:“葫芦呢?”
“马上,我去收!”
“爷爷,你跟哥哥说说话。我很快就回来。”小孩话落,人影都不见了。
“客人喝点水吧。”
茶碗放在面前用石头垫着脚的桌上,戚昔从面前的一双树皮似的手,移到老人的脸上。
他道:“谢谢。”
老人笑着,但手却摸索着桌面,随后慢慢坐下来。
戚昔这才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
“天冷,还麻烦你跑这一趟。”
戚昔双手捧着茶碗,温热传递到手心,他眉头松开。声音也像沾染了温度。
“瞧见葫芦确实好,所以便多瞧了瞧。”
没说上一句,老爷子又转过身去捂着嘴咳。
他呼吸有些急,但仍旧急于给戚昔解释:“娃子别怕。不是什么痨病。只是前些天出去做些活计,凉了才咳的。”
戚昔顺着道:“早治才好。”
“挨着挨着就过去了。都是小病。”
戚昔不再多言。
他等着小孩的将葫芦带回来。
老人家却像难得找到人说话,自己便讲起来。
“我们这儿风沙大,十个人里有五个便会犯喉咙不舒服的病。娃子要是出门,蒙着脸才好。”
“晓得了。”
“听口音,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戚昔瞧着那房梁上挂着的葫芦,目光微晃。
“不是。碰巧游历到此地。”
“那便是了。”
“这边冷,出门时身上能捂多少就捂多少。病了不好治,也贵。”
戚昔看着老人满是沟壑的脸,笑了笑,又想起他看不见。低低地应了一声。
“爷爷,哥哥,我回来啦!”
老人家听他风风火火的,笑着骂:“这傻小子。”
“咳咳,咳咳……”
“爷爷,爷爷你怎么又咳了。”
小孩焦急的拍着老人的背,熟练地抓过桌上刚被戚昔搁下的碗,送到老人嘴边。
“爷爷只喝一点,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