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70)

　　“欺负你你第二天也会忘了。”
　　“魏予筝。”又一次，他念他的名字，感受到身下人的震颤，他无动于衷。
　　“不想和我唱歌，那你想和谁唱？”
　　“他们都不会唱。”
　　“那首歌还是你教我的。”尹封的手指挑开对方衣领的第一颗扣，若隐若现的锁骨完全呈现在他眼前，沿着锁骨处下探，有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红痣。
　　那是他留下的。
　　被水流打湿后衣服贴在身上极其不舒适，像无数只阴冷潮湿的手从下自上拖拽住两个人，跌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你教会我那么多，”尹封低下头，指节蹭过魏予筝的肩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从尹封口中听到这么有人性温度的话语，魏予筝不受控地狠狠打一个颤。
　　倒不是说他清醒了，只是受了凉，脑子又混沌异常，对于尹封亲密的行径，他本能感到不对劲。
　　不对的，不是这样的，他们不应该靠得这么近，不应该、不应该像要接吻似的，他的手也不应该在我的肩膀上……十八岁往后他们都成年了，大人有大人的一套处事原则，魏予筝决心要做好一个成年人。
　　他都已经想好了。
　　“不用、不用谢。”他张口牙齿打颤，轻碰到一起。
　　“要谢，我还要向你请教更多。”尹封说。
　　“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是吗？”尹封抬起眼，让魏予筝想到冷血动物，贴在他的腰侧缓慢上行，直到他的咽喉处，勒紧了，“我想请教你，明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还去看别人？”
　　魏予筝的脑子轰隆一声，内心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表现出来，还是用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掀起沉甸甸的眼皮，好像很无辜似的，“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没听懂啊……！”
　　最后一个字陡然发颤变了调，魏予筝不知道尹封什么时候变成食肉的动物，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的牙印圈起那颗红色的小痣，周边的皮肤也跟着泛红。
　　他的呼吸声陡然加重，胸口随之起伏，脑子被酒精泡得发昏，不明白尹封为什么咬自己。
　　“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回应我？”尹封显然也生气了，和一个酒鬼斤斤计较，两个人半斤八两的幼稚，可谁也不觉得，发狠、角力，变成两个在泥巴地里打滚的小孩。
　　“你怪我学车没叫你吗？”魏予筝开口，声音也含着点委屈，“那你都和别人约会了，你都有女朋友了……”
　　眼泪一滴一滴失控砸落下来，尹封愣住了。
　　“我不要当电灯泡，不想看你和别人谈恋爱……”
　　“我们都成年了，长大要有独立的生活……我不能一直依赖你和阿姨。”
　　眼泪停不下来，魏予筝终于确定，这不是真的，这应该是个梦。
　　他干脆把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藏在心里的压在舌尖的，全部吐露出来。
　　反正现实里尹封根本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
　　他喜欢女孩，喜欢画册里胸大身材好的女郎，也喜欢学校里文静温婉的小女生。
　　而魏予筝是吵闹的，狡诈的、卑劣的，是不被爱的，喜欢说谎的坏小孩。
　　尹封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就一路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就算摔倒了也可以一个人爬起来不面对现实。
　　“魏予筝，我喜欢你。”尹封说。
　　声音在空荡的浴室里回响。
　　“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魏予筝。”
　　魏予筝说你说谎，你才不喜欢男生，你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喜欢画册上那样的。
　　尹封说我不喜欢，魏予筝哭得更厉害，身子往前倾，头扬起来说你怎么也学会骗人了，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你不要学我。
　　他们陪伴在彼此身边的时间太长，在彼此身上学到太多，染了对方身上的劣习。
　　魏予筝学会的是冷漠，那尹封无疑是学会说谎。
　　*
　　花洒重新落下水，这一次没有衣服的阻碍，合适的水熨帖着皮肤，魏予筝说：“咱俩不能一块洗澡。”
　　“为什么？”
　　“咱俩都十八了，都是成年人了！”魏予筝义正言辞。
　　“不管。”尹封轻描淡写，“我想和你一起洗。”
　　没想到尹封直接放弃纠正他的错误，丝毫不提俩人早就不是十八岁。
　　魏予筝懵了一下，点点头，把洗发水揉在头发上，低头自己嘀咕，“那好吧，就这一次……”
　　确认魏予筝没再偷偷哭，尹封拿起花洒，拢着水给他冲掉发间的泡沫，“魏予筝。”
　　“嗯？”
　　“你说的画册，是高中赵景天拿到学校的那本吗？”
　　水流冲洗干净发丝，魏予筝将头发拢到脑后，露出清俊漂亮的一张脸，眼睛没有睁开还在水雾里迷蒙着，睫毛上挂满水珠，“是啊，这么快你就不记得了，你到底有多喜新厌旧！”
　　他逮着机会批评对方。
　　“我记得。”尹封攥住他的发尾，挤出来的水从指缝里溢出，“那不是你先选的吗？”
　　“我只是和你选同样的。”
　　魏予筝睁开眼，对面是极其成熟完美的男性躯体。
　　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面前的少年不知何时褪去青涩的外壳，变得更加、更加……
　　他的视线往下被烧灼一下，心里又是一阵惊骇。
　　小小的同性恋被大大的震惊到。
　　魏予筝迅速抬上眼，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尹封还没察觉他的不自在，还在认认真真解释：“我不懂，所以和你选一样的。”
　　欲望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按理说他不应该对魏予筝有。
　　他和魏予筝太过熟悉，尹封知道他灵魂里空缺了一大半，只有和魏予筝在一起时才是完整的，不然一切又恢复到很久很久以前，喧嚣混沌又无聊的无序中去。
　　只要魏予筝在身边就好了，其余什么都不用做，他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安宁。
　　可是现在——
　　尹封一直知道魏予筝是漂亮的，可当漂亮变成更加易碎的的东西、变成更为热忱的泪水，他心底催生出强烈扭曲的占有欲。
　　连曾经短暂的失去都变得没有办法容忍，疑神疑鬼对方身边的所有人。
　　欲望是不满足，是躁动，是渴望得到更多。
　　“你当时为什么不选我？”尹封问他。
　　“你在说什么？那时候赵景天也在啊……”
　　“所以，你会选他？”
　　“？？？”
　　“我他妈……疯了吗？还是你疯了？你脑子不正常！”魏予筝不可思议抬起脸。
　　得到如此坚决的回答，尹封暂时安心了，把毛巾落在魏予筝脑袋上，给他擦干净头发和身体，之后又拿干的浴巾包裹住他。
　　魏予筝问那你呢，眼神已经不敢往下看，尹封整个人还是湿漉漉的，脚下积出一滩的水。
　　尹封说：“你帮我。”
　　魏予筝想要拒绝，但尹封都帮他了虽然是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把他困在浴室的夹角里，可面对对方那双黑漆专注的眼眸，他又说不出来狠话。
　　反正是个梦。
　　梦里做什么都不犯法，梦里的一切都受他控制。
　　“那……行吧。”魏予筝语气不太情愿，手已经按在对方的头发上，隔着湿软的毛巾，尹封也变得毛茸茸又柔软。
　　“筝儿。”
　　“……”
　　魏予筝不确定道：“你在叫我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尹封捉住他的手腕，语气带着不满和阴沉，“还是你又在想别人？”
　　魏予筝咋舌。
　　自己居然能想象出这么一个有人情味的尹封，还挺牛批的。
　　简直是言情剧里才会发生的桥段，说出去没人会信。
　　想着想着，魏予筝忽然咧开嘴巴笑出声，声音有点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