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66)
他也没有那么像乞丐，会为了一丁点假惺惺的施舍摇头摆尾感激涕零。
魏予筝的确没想过他爸的身体会突如其来地垮掉，前几天通话时也很惊讶，可除了惊讶之外呢？
魏予筝在自己的肚子里反复掏了掏，没了，也没有畅快的爽意，也没有五味杂陈，说不定和尹封待得太久，被对方传染了，他没有更多的情绪。
他想既然他爸不愿意和他说，那太好了，他只需要当做不知道，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关心。
事情就这么简单。
对面的人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说一句：“将来你会后悔的。”
电话挂断，魏予筝扯开嘴角，无声无息地发笑。
再抬头尹封站在他对面。
他又一次愣住。
他还是被找到了。
像儿时玩得捉迷藏，尹封不愿意遵守规则，总是跟在他身边。
脸上的笑意没消退，还带着嘲讽地挂在脸上，他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阴险，阴险又狡诈，实打实当坏人的材料。
可他心里并没有喜悦之情，听后妈讲他爸的事，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满脑袋塞满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心口破开巨大的空洞，风声呜呜刮进来，身体凉透了。
只是现在看到尹封，他的身体又一点点回温。
没有亲缘上的家人也没关系。
他还有尹封，尹封和尹封的妈妈，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他不需要更多人的爱，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第54章 我和你是一边的
看见尹封手里拿着自己遗失的外套，魏予筝刚想伸手拿回来。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音，意识到可能是罗耀他们，魏予筝还未整理好表情，尹封先一步将外套敞开，罩在他头顶。
那温暖的热度再一次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脑海里闪现出一段全然陌生的记忆。
似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像石子投掷湖面“嗵”地一声——
“魏予筝，你没机会了。”
“他有女朋友了。”
*
最后一行人还是选择坐缆车上观光台，趁着还未日落，请路人拍了一张集体大合照。
罗耀和女朋友也合拍了一张，很快就有人推韩婵依和尹封一起拍照留念。
女生腼腆矜持地推拒两下，随即抬头求助似的望向尹封。她的确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赴这场约，不想白白流失掉这次机会。
尹封用手臂碰自己身边的魏予筝，“要拍吗？”
魏予筝立刻摆手，随周围人一起：“问我干什么？你问人家婵依啊。”他已经收起挂断电话时低落的情绪，投入到大家伙的氛围中去。
尹封闻言却浅浅皱起眉目，盯着魏予筝看了一会儿，才转移视线，问身旁仰头看着他的女孩要不要拍照。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可以。
罗耀女朋友自告奋勇要给两个人拍照，指挥着两人摆姿势。
太阳快要落山，山里稍微有点冷了，魏予筝把外套穿在身上，两只手都插在兜里虚握成拳，没一会儿就出汗。
罗耀看他退到最外围，跟出来找他，冲着魏予筝挤挤眉毛，“我看这俩人能成。”
魏予筝没发表意见，在看他来尹封见到前女友的反应还是冷淡了点。
可尹封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偶尔的那些恶作剧，和对魏予筝的戏弄，放在女孩子身上也不合适。
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的缘故，魏予筝才会觉得面前的人有点陌生。
——那副成熟沉稳的大人躯壳里面有个实心的人，那个人才是我所认识的。
从前他会有这样的优越感，长大之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每个人都应该有对应的社会属性，没人愿意完全赤裸地展现在另一个人眼前，大家都想把好的一面留给自己在意的人。
那些坏的烂掉的，不必出现。
“尹封有跟你说过他俩是什么原因分手的吗？”
罗耀忽然燃起八卦之心，在魏予筝摇头后表示不信，还说自己都知道不用瞒着。
“我真不知道，我们之间很少谈这些。”
为了不冷场，他还是递了话问罗耀知道些什么，心里也不是真的感兴趣。
魏予筝这才发现自己也是个很冷漠的人，可他心底又不愿意承认，想要栽赃嫁祸给尹封。
一定是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太久太长，自己染上了尹封的坏毛病。
那尹封又从自己这里学到什么呢？
魏予筝的手指在外套口袋里轻轻蜷缩。
好像知道了。
“我女朋友说她问过韩妹，是韩妹主动提的分手。你也知道他俩大学离得远，韩妹和我一样，都在南方。尹封这个人吧，有点……性子有点冷，让人很难有安全感。”
当着魏予筝的面，知道他和尹封关系更好，罗耀小心斟酌字句。
魏予筝猜罗耀实际想说的那个词是“薄情”，但还是点点头附和着，“懂了。那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魏予筝再次把话递到罗耀嘴边，心里想得却是不久前在树底下脑海里那段模糊记忆。
搞不清是臆想还是现实。
“尹封优点更多啊，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罗耀顺带帮忙说两句好话，“不然韩妹也不会念念不忘，直接追到北市来。”
魏予筝又点点头，心不在焉的，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罗耀认真问：“他还有什么优点？除了脸长得好以外。”
罗耀没能回答，有人替他答了。
也不知道尹封什么时候站过来的，在魏予筝身后，问他：“筝儿，你就这么想我？”
那声“筝儿”叫得魏予筝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却不是被肉麻的。他从没想过这么亲昵的两个字从尹封口里念出来能这么凉这么薄，狠狠刮着他的耳朵。
魏予筝回以对方一个骇然的表情，瞬间被尹封捏住下颌逼近了，“那你还满意我这张脸吗？”
魏予筝脑子一阵嗡鸣，同时伴随着周围人开朗的大笑声，都以为尹封在跟他开玩笑。
魏予筝则显得局促和不安，迅速朝四周望了望，“……婵依呢，你不应该和她在一块？”
他的声音传进女孩耳朵里，女孩举起手，脸上虽是笑着，笑容却有点苦涩，“我在这。”
“你想搬救兵？她救不了你。”尹封拉住魏予筝外套的领子，手臂一环扣住他的肩膀，将人往山下带。
“诶诶别真打起来。”
“不会不会他俩发小，闹着玩。”
“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们，缆车上可不兴动武！”
身后一众声音已然无关紧要，尹封牢牢勒着他，“魏予筝，你和外人一起说我的坏话。”
那吐息又过耳，让魏予筝再次肯定，那段凭空冒出来的记忆绝非自己杜撰。
可那是在什么场景下，尹封说出那句话……魏予筝抓不到一点头绪，发现他走神，尹封的声调更加沉，“不许。”
不许，什么不许？
魏予筝略带茫然地抬头，对上尹封明显不满的神情，下一秒，他的脑袋被重新摁下去。
尹封不允许他抬头看，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更重了，从肩膀滑至腰侧。
魏予筝一下腿软，差点给人跪下，还是尹封捞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腹，将他牢牢箍进怀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魏予筝立刻求饶：“我就是开玩笑的，我知道错了哥。”
他喊“哥”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太知道在武力上自己赢不了尹封，那就智取服软，每一次都是管用的，这一次也差不多。
几个高中同学都跟在两人身后，这其中还有尹封的前女友，一时间如芒在背，魏予筝连挣扎都不敢太大力，生怕被人看出一些端倪。
可尹封完全没有顾忌。
“不许和别人站在同一边。”尹封说。
魏予筝一怔，这下真抬不起头只能看自己脚下。
下山时风有些大，尹封一直没有松开他，魏予筝后颈都出汗了，走一路念一路：“我真知道错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啊啊我的亲哥哥，这么多人看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