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33)

　　“我恨死你了！”魏予筝用了超级严重的词语，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是爱夸张。
　　尹封顿了一下，说：“别恨我。”
　　魏予筝反复呼吸几次，试图平复自己的惧意，“我爸要是揍我……”
　　他话还没说完，尹封接着他的话道：“我就帮你揍回去。”
　　魏予筝眼瞳闪了闪，虽然还是板着张脸，但话语已经有些松动了，“你打不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尹封把话说的像喝水一样自然，丝毫不管杯子里面的水是不是滚烫。
　　魏予筝再一次被对方平静的语气震慑住，很快理智又占了上风，他重重叹口气，“我迟早被你害死。”
　　“对不起。”
　　尹封认错的态度诚恳，魏予筝又不是特别气了，便开始为自己捞好处，“那今晚睡觉，我要睡在里面。”
　　卧室只有那么一张单人床，睡外面容易掉下去。
　　可总是让尹封睡外面，他又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可算被他逮到机会了。
　　“好的。”尹封回答。
　　魏予筝并不清楚那天奶奶和他爸到底谈了什么，总之不欢而散，他爸没有留下来吃饭。
　　魏奶奶坐在桌边好久好久，才叫两个小孩去洗手吃饭。
　　那之后他爸再没来过。
　　直到半年后，又一个暑假，魏奶奶的腰病愈发严重，到了要住院的地步。
　　男人带着自己老婆进医院看魏奶奶。
　　这一回，在医院走廊里，他对着魏予筝，没有半点客气：“你别不懂事，你奶奶都这样了，你还赖在这里不走？”
　　重新进了病房的门，魏奶奶躺在病床上，头发花白，眉蹙着，“你别为难孩子，他不想回你别勉强他，大不了他让去隔壁小苓家住两天，等我出院再……”
　　“哎妈，你说这是什么话，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外人？让魏予筝回我那儿住几天，他自己也同意了。”男人说着把魏予筝往前推，“你自己跟奶奶说，是不是愿意跟我回家。”
　　魏予筝匆忙点点头，扑过去隔着白得刺眼的被子抱了抱奶奶，说：“奶奶，我听话，你快点好起来。”
　　头顶传来老人的一声叹息，一只宽厚粗糙的手掌落在魏予筝的手掌。
　　“等奶奶好了就去接你。”
　　“嗯！”
　　魏予筝收拾好了自己换洗的衣服，背在以前的旧书包里，他爸问他自己给买的新书包呢。
　　魏予筝没吭声，脑袋被狠狠点了两下，身子跟着歪到一边去。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他爸的语气还是恨，当初和魏予筝的妈妈离婚，女人把整个家都搬空了，唯独留下这么一个累赘。
　　魏予筝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要掉眼泪，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他还是怕。
　　怕到晚上睡在小小的单间里，周围堆满了杂物，全部是他弟弟的玩具，他只能在铺一层薄薄床单的床板上蜷缩起来。
　　“咚咚”。
　　他敲了两下墙壁。
　　这一次没有人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尹封小时候就是个淡淡的人机。。


第27章 “我来接他回去”
　　魏予筝在他爸家住了整整一星期。
　　白天后妈要去医院看望奶奶，他爸要工作，家里只有自己和那便宜弟弟，魏予筝更愿意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直到有天他弟和朋友出去玩，不小心撞在楼梯上，摔破了头。
　　晚上他爸把他叫过去，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看好弟弟。
　　为什么只是摔破了头呢，怎么没直接摔死他？
　　皮带抽下来的时候，魏予筝恶毒地想。他快要被他爸打死了，他再也见不到奶奶了，也见不到尹封。
　　尹封要是知道他被打死了会给他报仇吗？
　　会的吧。
　　他这个人虽然木是木了点，但行动力还是很强的。
　　魏予筝忍不住胡思乱想，因为不想这些的话他就要直面疼痛。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他爸的声音响道雷一样劈下来，震得他头昏眼花。
　　后妈将弟弟的耳朵捂住了，喊了两句，“行了！哪有你这么打孩子的，再让妈知道了怎么办？”
　　我恨死你们了。
　　我恨你们所有人。
　　第二天他趁着家里没人，给老家座机打去电话，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奶奶还在医院住院，有谁会接他的电话呢？
　　电话响了很久，在长久的“嘟、嘟”声中，魏予筝的眼泪从眼眶里一连串掉下来。
　　最后一声没有响起。
　　有人接了电话，男孩子尚未变声略显低沉的声线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
　　“喂。”
　　魏予筝狠狠抽噎两下，抹掉脸颊上堆积的眼泪，用含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回道：“喂。”
　　“是魏予筝吗？”对面问。
　　"嗯……"
　　“你去哪里了？我妈说你回你爸家了。”
　　“我想、我想回家……我想奶奶，我不想、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呜呜呜……我想回去……”
　　魏予筝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声音控制不住地抖啊抖，眼泪也跟着掉哇掉。
　　“好。”尹封说，“你回来。”
　　魏予筝在电话里哇哇大哭，尹封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安静听着。
　　直到魏予筝平复下来，声音还是止不住抽抽，“你是、你是怎么接到我家电话的？”
　　尹封用平静的语气说：“我翻墙过来的。”
　　魏予筝一时间忘记委屈，脑袋一片空白。
　　大院的二楼虽然不是很高，但要跨过去只能走外面的阳台，对于一个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讲，还是很危险的。
　　他下意识喃喃：“你没死啊……”
　　尹封说：“没有。”
　　“好吧，你命真大。”
　　尹封又问他现在在哪，地址是哪里。
　　魏予筝稀里糊涂说了，哭过之后他心情好点，不知道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尹封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大头鬼！
　　魏予筝忍不住学魏奶奶的语气，腹诽一句，又跟对方抱怨道：“我在这里过得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
　　和尹封根本沟通不了，魏予筝恹恹道：“原因很复杂，你肯定不懂，你又没爸。”
　　说完他又有点后悔，不该这样刺激尹封的，可谁让尹封一直这么冷静，连他出糗大哭他都表现得如此淡定。
　　“我有。”尹封为自己辩解一句。
　　“你见过？”魏予筝狐疑道。
　　“我见过，很小的时候。”尹封说着又顿了一下，道，“我妈说他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经常回来。”
　　这套说辞好熟悉，之前和奶奶一起看电视剧看过类似的桥段，魏予筝说：“你爸死了么？”
　　电话那边静了一秒钟。
　　“应该没有，”尹封斟酌着讲道，“没听我妈说过。”
　　如果现在有一个成年人旁听两个小孩之间的对话，一定会听得面颊抽搐。
　　可魏予筝早已习惯了尹封的特殊，尹封也并不觉得对方提出来的问题冒犯。
　　两个人接着聊了很久，聊到太阳都要下山了，尹封说：“我该走了，不能和你聊了。”
　　“你去干嘛？去写作业吗？”魏予筝好奇问了一句，现在是暑假，尹封能有什么事要忙，该不会是和他聊天聊累了想跑吧？不过他也有点累了……
　　“不是。”尹封回他一句，然后说，“挂了。”
　　“挂呗。”魏予筝讲。
　　说得好像谁稀罕和他聊天似的，魏予筝又有点生气，先一步把电话挂断。
　　一转头，才发现夕阳的余晖把影子拖得好长。
　　影子已经长成大人模样，可他还是个小孩儿。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魏予筝坐在边缘处很沉默地扒饭，玄关忽然响起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