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161)
记忆一帧一帧,倒带重回。陈舷想起最开始,站在电梯里的方谕。
他终于回想起方谕那时候的眼神。
没有恨,没有怨,只有犹豫和不敢认他的难以置信。
陈舷那会儿就很憔悴。
“陈先生?”
陈舷回过神,一抬头,马西莫站在他面前。
“没事吧?”马西莫问他。
陈舷朝他讪笑两声:“没事,怎么这么问?”
“叫您三四声了,您一直没反应。”马西莫直起身,“老板得忙一会儿了,得劳烦您多等等。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帮您拿些软茶点来?”
陈舷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忙活我,我自己等着就行。”
“好的,那我告辞了。”
马西莫指指外头,“外面最近的办公桌就是我的,有需要的话,您随时可以叫我。”
“好。”
马西莫点点头,然后眼帘又低下来,视线微微向下,把陈舷又打量几眼。
嘴上说着告辞,但他一动没动。
陈舷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按按帽子。帽子很好,他又狐疑地低头,一抻身上衬衫。
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白衬衫。
衬衫上也挺干净,没沾到什么。
陈舷又抹抹自己的脸,抬起头,马西莫视线依旧。
“怎么了吗?”陈舷有点发怵,“我是哪儿沾到什么了?”
马西莫笑开:“啊,那倒不是,您很好,并没有沾到什么。我是在看,您的衣服。”
“这件?”陈舷又揪揪衬衫衣角,“这衣服怎么了?”
“这件衬衫,是老板给您的吗?”
陈舷想了想说:“我自己选的。”
“喔,”马西莫笑意更浓了,“那老板应该很开心吧。”
“……”
方谕还真拿着这件衣服笑得很欠扁过,还不告诉陈舷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陈舷说,然后忽的明白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
马西莫愣了:“他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马西莫无语了,他半侧过脑袋,悄悄睨了眼方谕,叹了口气,回头对陈舷说:“这是老板的收山之作。”
陈舷一愣。
“我们工作室,也不全是奢侈品。虽然礼服最出名,但为了壮大品牌知名度,也做了面向大众的平价休闲服装。”
“工作室,其实也有平价专卖店。前几年工作室刚起步,还不大,没多少厉害设计师,一开始做那些休闲服装时,很多衣服都是老板自己设计的。”
“后来品牌做出来了,老板就回去专精孤品礼服了,三年前做了最后一套平价衣服,就把平价休闲的这个板块,让给了工作室的一个小组全权做。”
马西莫指了指陈舷身上的那件衣服,“您身上这件,就是老板当年的收山之作,他经手的最后一件白衬衫。”
“所以这件,也是平价里的奢侈品,现在也一点都不平价了。虽然当年只卖25欧元,但因为老板名声在外,现在被炒的……大概市价,4800欧元。”
陈舷听得一愣一愣:“多少人民币?”
“四万。”马西莫说。
陈舷被这数惊得差点吐血。
“不过店里还是鄙视这种黄牛一样的炒价行为。只是老板很贵,也是真的,所以目前店里的这件白衬衫的价格,是两万左右。”马西莫说,“现在每年虽然都在上新这件衣服,但外面的四万炒的是当年第一批,因为只有那批是老板亲自监制的。”
“您挑了这件,老板应该笑得很开心吧。”
陈舷抽抽嘴角,干笑两声:“还好。”
马西莫朝他一笑。
“您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他说,“那我走了。”
马西莫朝他欠欠身,转身离开。
“等一下。”陈舷叫住他。
马西莫停下脚步,回头。
“你们这个,”陈舷指指外面,“arca,是什么意思?”
马西莫侧身回来,张嘴刚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顿。
“……陈先生,”他说,“您的名字,是带个船字旁来着?”
陈舷一愣:“是啊。”
马西莫明白了什么,了然一笑:“那您自己查查?arca是什么意思。”
“现在科技很发达,翻译软件一定翻译得出来。”
他朝陈舷再次欠身,抱着文件夹转身推开门,这回真走了。
陈舷对着门眨巴眨巴眼,扭回脑袋,又对着摆满茶具的桌上皱紧眉头眨巴眨巴眼,一脸迷茫的莫名其妙。
谜语人啊?
意大利盛产谜语人吗?方谕最近也这样。
陈舷越想越觉得意大利这地方还是有点不好,把小鱼都整成有话不直说的性子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又打开翻译软件。
切到意大利语,陈舷输入了arca四个字母。
翻译软件开始转动加载,分析单词。
陈舷等着也是等着,干脆端起茶杯,又喝了口。
茶水刚碰到嘴唇,他一顿。
单词加载出来了。
意.
n.方舟
第101章 想念
【你怎么改网名了?】
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一瞬间, 手机界面变得模糊,视野变得虚无。
陈舷被拉回到记忆里。他看见方谕穿着三中蓝白条纹的校服,阳光投进树影里, 斑驳的夏阳投在他身上。十七八岁的方谕留着没造型的乱长碎发,一低脑袋,刘海就遮眼睛。
方真圆总不记得捯饬他, 方谕的头发总是长得很长。
头顶的香樟树随风摇了几下, 方谕的前刘海也是。他好像没听见陈舷说话,不知道在干什么, 低头看着手机,嘴里咬了口超市买来的海盐肉松面包,一个劲儿嚼嚼嚼, 嚼得腮帮子鼓起来,像个仓鼠。
“小鱼, 小鱼。”陈舷喊他,“小鱼, 怎么改网名了!”
方谕还是没反应。陈舷懊恼, 伸手想去捏他带着伤疤的耳朵。
要碰到的时候, 他才明白什么。
陈舷手一顿,收回了手。他深吸一口气,提起胸膛,把手在嘴边拢成喇叭, 朝这条聋鱼大吼:“方谕!!”
方谕吓得浑身一震,往旁一倒,在树底下人仰马翻,手里的面包都手抖一下,扔了出去。
陈舷一扬手, 扑球似的接住。
方谕恼怒转头:“你喊什么!?”
“叫你好几声了,”陈舷嘿嘿地笑,把他面包还给了他,“怎么改网名了?”
“微信吗?”方谕接过面包,边挪着屁股换了个方向坐,边说,“早改了,你才看见?再说,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坐我这边说话,那边耳朵听不太见。”
他揉揉耳朵,坐好,又啃了口面包。
陈舷凑过去,伸手捏捏他带着伤疤的耳朵。他一碰,方谕又一哆嗦,吓得捂着耳朵往旁边一缩。
方谕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干什么?”
他躲开了,陈舷也一点儿不尴尬。他又朝方谕嘿嘿一乐,伸出的手对着空气捏了捏。
“捏捏你耳朵,”陈舷说,“你怎么跟猫似的,一摸就跑。”
方谕死捂着耳朵,红着脸坐直:“要你管。”
陈舷哈哈一笑。
风又吹起来了,这块地方空旷,风总是很大。陈舷转头去看,他们这会儿坐在操场边的一棵树底下,这块儿离学校的超市近,中午没什么人。有时候食堂吃腻了,又懒得出校门,他们就会来超市买点科技与狠活,垫一垫。
他们坐在学校的香樟树底下。树叶哗啦啦地响,陈舷看见方谕又咬了口面包,耳尖红了,那块小时候的旧疤像要冒血。
“你脸红啦?”陈舷问他。
“没有。”
“可你脸红了诶。”
“我说了没有,”方谕咬着面包嘟囔,“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