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之徒(66)
反观时允这个当事人,倒是一脸的淡定,低头抿唇想了想,抬眼看过来:“池屿哥,你说话可得算话。”
“那必然。”池屿道。
时允没多犹豫,脱了羽绒服外套搭在椅子边,拿起球杆就走向了桌台边。
桌上这局堪堪进行到一半,连带着白球一起,至少还剩下六七个没进洞的。
时允弯腰伏在案上,眼神中丝毫不显慌张,伸手时刚好露出了胳膊上的护腕,睫毛眨了几下,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拿捏着出杆的力道,杆杆沉稳,一球打进又沿着桌边继续寻找角度,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就这么把桌上剩下的那些个球,全部打进了洞中。
伴随着最后一个黑“8”落入球袋,身后适时传来了一声:“我靠……”
时允站起身,将球杆靠放在墙边,这才不紧不慢看向许临熙:“你当时教过我之后,我在国外这些年,有自己练习过。”
许临熙眸光转了转,单手摁在桌边盯着方才入洞的几个球袋,若有所思沉默着,看样子也是没想到他真的能一杆清台。
池屿遵守约定,之后的时间里没再说过一句要赶时允出去的话。
但即使留了下来,时允也依旧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没人愿意带着他玩。
渐渐地,他也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
看谁杯子空了就人把水添上,一局结束的时候帮着摆摆球之类的,倒也挺自在,偶尔插得上话,还能跟江书然和他女朋友不痛不痒地聊上那么两句。
最近一局打完的时候,江书然憋不住了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刚好池屿这边也急着去放水,两人便勾肩搭背一起出了门。
江书然女朋友还在边上坐着,当着人家女生的面,有些话说了终归是不方便。
许临熙想了想,顺手从椅背上捞过自己的大衣和时允的羽绒服外套,看上去也是要出门的模样。
临走到门口却回头望向了时允,递过来一个眼神,对着人淡淡道:“你跟我过来。”
之后没再多言,转身出门、引着后来跟上的时允去了二楼吸烟室旁边的露台。
第54章 “可我舍不得”
看着时允将羽绒服套在身上、拉链拉好,许临熙这才推开露台的玻璃门,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之间本就不必过多的寒暄,许临熙没客气,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过来?”
时允脚步慢吞吞地走上前,手插在兜里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唇边带着笑:“给你过生日啊,还能为什么。”
许临熙神色比今晚的月光更冷上三分,看着人直言:“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那是你的事。但是我想,所以我就来了。”
说话间,时允身子微斜,单手支着靠在了栏杆边。这姿态看上去明明透着点不正经,可是偏偏又让人能听出他话里的认真。
摸不透这人现在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但许临熙已经懒得去猜,转身望着远处静默了须臾,余光里发现时允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乎是还在期待着下文,这才叹口气,缓缓开口沉声道:“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去问禄鸣,但以后会提醒他,不要再把有关我的任何事情透露给你。”
“时允。”许临熙说着看过来,从他嘴里叫出的这个名字听上去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点不通情理的死板:“‘分寸’两个字怎么写不用我教你,你早就成年了。”
很奇怪,在今天过来之前,时允其实已经把许临熙见到自己的反应在心里大概预演了一遍,原以为只要厚着脸皮自己给自己铸一道铜墙铁壁,就不会再被他干扰。
但他还是低估了许临熙对自己的影响力,看着对方波澜不惊处处透着疏离的面孔,忽觉鼻头一酸,咕哝着小声开口:“哥,我现在真就这么招你讨厌么。”
“我不是你哥。”许临熙叹口气:“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计算,我现在都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以后不要再拿这个字来称呼我。”
“还有。”他说着顿了顿:“我不讨厌你,我只是希望咱们以后都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如你所见,我真的很忙,我相信你也是。”
许临熙自认为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把意思表达地足够清楚了,见人始终低着头不回话,他皱皱眉,眼底透着打量:“我的话很难理解么?”
“不难。”时允咽了咽唾沫,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紧,手背上鼓起的血管在寒气的作用下不断地收缩。
冷风灌进胸口,他觉得自己的说话的时候牙齿打颤甚至有些发抖,饶是如此,依然鼓起了勇气:“可是我舍不得你。”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与许临熙两人却都是不约而同彼此沉默了下去。
原以为对方听到自己这么说多少会有那么点感慨,然而预想中的震惊、感动、甚至是愤怒、不屑——这些能让人窥见他心里活动的情绪通通都没有在许临熙的脸上出现。
他整个人平静得有如一潭死水,仿佛自己说再多次的“舍不得”与“爱”,都不会再在他的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许临熙才淡淡接话:“这日子过着的确乏味,我不反对你想给自己的生活继续找点乐子,但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
他说着思忖了片刻,目光落向远处眉眼深邃:“就应该知道相同的计俩不能反复用在同一个人身上,效果是会大打折扣的。”
“咱们的父母现在各自过得很好,不要把我当成你假想敌,也不用再有任何的不甘心。”
许临熙说到最苦笑了一下,话里带着点自嘲:“你的演技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没你以为的那么蠢。”
时允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能在许临熙这儿再次取得信任,一段破碎的关系修修补补总是需要些耐力与时间的考验,他从没想过要退缩,但从对方口中听到“演技”两个字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还是被深深地刺痛到了。
许临熙理智过了头,甚至不愿意回头好好再看上自己一眼便转身向着玻璃门的方向走。
两条直线一旦产生过交点,之后无论多么努力地向前奔,沿着既定的走向也不过是距离彼此越来越远。
时允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是许临熙离开的背影看上去过于果决,也怕他正在去往的地方会是自己终其一生也追逐不到的盲点。
时允的眼神慌张,下意识跟在他身后跑了过去,不能像以前那样撒娇般缩着脖子钻进人怀里,就只能贴上去环住许临熙的腰,迫使他跟自己一起停下来。
“哥。”
许临熙不让时允这么叫,他偏要以后都这么叫。他有自己不能说出口、近乎于偏执的倔强。
“你回头看看我,我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时允了。”他话里带着哭腔,明显带着乞求的味道,绝不是演的:“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回来了,我不会再骗你,我说舍不得你,喜欢你通通都是认真的。”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后悔了。”
时允不否认自己曾经给许临熙带来的伤害,但如今角色对调,乞求对方回头再说上一句话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许临熙当初对自己的爱被贬得一文不值,也曾卑微到骨子里。
如今时光不能倒退,任何解释和挽回的话在抹不去的陈年旧伤面前都变得苍白。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把一切能补救的办法通通尝试一遍,即使是许临熙想要把自己最后这点可有可无的尊严踩在脚下,他也会毫不犹豫现在就给人跪下来。
只可惜,除了用着最礼貌的方式告诉自己“滚远点”,许临熙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
怔愣间,他听见许临熙背对着自己说了声:“松手。”
时允摇摇头,后又突然想起许临熙看不到,遂又开口喃喃,回了人一句:“不要。”
时允两手攥得很紧,像在死命护着自己珍视的什么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