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之徒(48)
时允话里带着深深的无望:“我们两个谈恋爱,他们结婚,加上王婶这个家总共就五个人,关系得乱成什么样子啊?”
在时长荣再婚这件事情上,时允阻止的主要原因虽然是因为母亲,但他现在所讲的也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两个人在一起确定关系很简单,谈恋爱也可以全凭脑子一热,但若是想要更长久的未来,别的不说,光是“拟制血亲”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背上沉重的枷锁,甚至是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冷眼和骂名。
他以为许临熙是没有想过的,可谁知听见这话,对方却是缓缓收敛了神色,眉眼忽然认真了下来。
“我爱你。”他道:“但这和他们要结婚的事并不冲突。”
“我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得到法律的认可,那就让法律去约束他们。”
“那我们呢?”时允问:“法律不会说什么,那别人的闲言碎语呢?你真的要跟自己的弟弟上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吗?”
“哪里不明不白了。”许临熙沉着眸子看过来,眼中透着疲惫。
他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藏着,只是现在还不是可以摊牌的时候。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开这个口,无所谓外人怎么说。”
“无论是我们的性别还是关系,只要在一起就注定要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在这一点上,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见人低着头不说话、似是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字句,许临熙心中了然,忽而极其无力地笑了笑:“时允。”
他道:“害怕面对未来的人其实不是我吧,是你自己。”
从许临熙家出来的时候,时允把大福也一并带上了。
说不清为什么,就像是看到天上有乌云会下意识跑出去收衣服一样,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出了这档子事,许临熙的家,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狗,恐怕都待不了多久了。
不能把大福送回别墅,就只能把它先放在了寄养机构。
跟管理员互相加了微信,时允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外面刚好下起了毛毛小雨,并且有逐渐转大的趋势。
时允没有打车,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不多时,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还是个座机。
本以为就是个垃圾广告,结果接起来一听才发现原来是母亲下葬的墓园打来的。
对方声称自己是园区的工作人员,因为联系不到时长荣先生本人才将电话打到了时允这里,说话的语气很是客气。
时允调高了手机听筒音量,问对方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那人对着时允认真解释:“时先生的助理上个月有亲自来过一趟我们墓园,说是你们家属这边已经商量决定把蒋淑媛女士原先的双葬墓改迁到新区,换成三葬墓。”
“现在相关的一些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这边想跟咱们家属再确认一下,迁墓碑的事情看看放到几号你们时间会比较方便?”
母亲骨灰当年下葬的事是时长荣手下的人一手操办的,选的是当时市区周边风水最好的墓园,除了放置母亲骨灰盒的墓道外,时长荣也给自己百年之后预留了位置,故而直接一步到位买成了双葬墓。
现在冷不丁地突然要迁地方,还要换成三个人的合葬墓,其背后的意图时允根本不用问,简直一目了然。
捏着电话的那只手陡然收紧,时允压着火,问对方:“时长荣助理说已经跟家属商量好了吗?他跟哪个家属商量了?”
听出时允语气中的怪异,对方一时拿不准这件事情到底应该由谁来处理,也怕自惹麻烦上身,故而拖着尾音“这……”了一声。
察觉到对方的犹豫,时允接话:“我是蒋淑媛的儿子,我有权知道与我母亲迁坟一事所有的相关事宜。”
“我别的不多问,就问一件事。”时允紧拧着眉心:“他们说要改成三葬墓,墓碑上必然要多一个人的名字。”
“多出来的那个名字叫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本还在迟疑要不要说,见时允这边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似是决心要追问到底,这才“嗯”了一下,小声道:“叫……许艳萍。”
“好的谢谢。”
时允的回复给得干脆利落,嘴角微微勾着点不达眼底的笑,隐隐泛着凉意。
电话挂断以后,时允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刚与那人不到5分钟简短的对话,站在凛冽的风中,独自消化着,脸色难看,像具不会动弹的尸体。
几天之后将会迎来时长荣的大日子,他要去民政局领证,要把那女人娶进家门,不但纵容她换掉母亲原先留在家里的东西,还要把母亲的墓碑迁出来,把她自己的名字加进去。
甚至连母亲生前留下来的房子,也要一并夺去。
时允不清楚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让时长荣像中了邪一样心甘情愿看着她作妖,为她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女人看上去性子温婉人畜无害的,实际上却是比时长荣之前所有交往过的对象都要厉害。
“许、艳、萍。”
时允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底的眸色却是越变越深,逐渐透出一丝凶狠的凌厉。
时长荣和这女人联起手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挑战自己的底线,而许临熙也是不逞多让,他的心里就只装着他那个虚伪的妈。
如果自己的退让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那么与其忍着,倒不如干脆一点做个了断——大家都别活了。
时允这么想着,手里的手机却是被握得更紧,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还剩下多少筹码似的。
比如说——那段已经被剪辑好,却还未来得及放出去的视频。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急,不少路人已经纷纷撑起了伞,没有带伞的也就近躲到了商店的屋檐下暂避,只有时允像个木桩一样,从始至终杵在那一动不动,任由大雨打散了额间的发丝,豆大的水珠顺着鼻梁一路滑至下巴,滴在自己沾了泥的鞋尖上。
就像自己这已经烂透的人生,如果注定了无人撑伞,那就索性什么也不管了。
让暴风雨,更猛烈地打在自己身上吧。
第40章 “阿姨,许临熙的床上功夫好烂啊”
视频在邮箱中点击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很神奇,时允20多年来从未像现在这样、由身到心自内而外感觉到如此的轻松。
他断了退路,把自己送到了悬崖边上。看上去真的是蠢透了,但是没关系,反正也不想活了,等身后的人追上来,笑着就好,一转身往前面的万丈深渊里跳。
只要敢豁得出去,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没有听陈彬的话给自己的脸打码,但终究是留了些余地,视频剪辑到两人躺在床上接吻脱掉衣服后就戛然而止。
反正最后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时长荣和许艳萍看到,谁也不是傻子,后面进行的内容即使被截掉,光凭想象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别墅卧室的大床上,时允蒙着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占据了边角很小的一块地方,像一个还未破茧的蚕蛹双腿蜷缩着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在这个与世隔绝安静的小窝里,闭眼倾听窗外的雨声,外面随他去天翻地覆,至少现在这一刻,那些纷扰通通与自己无关。
近些年来时允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是很好,但现下一挨着枕头,竟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
潜意识在脑海里编织出一个虚晃的幻境,时允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放学了,母亲就穿着记忆中那件仙气飘飘的白裙子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冲着自己招手。
她眉间带着温和的笑,缓缓望过来,问道:“小允,妈妈在后阳台种了几盆向阳花,现在快要枯了,你怎么不给花浇水啊?”
自己放下书包抬手去拽母亲的裙角,可刹那间,站在面前的人就像突然透明隐身了一样,让他抓也抓不住,摸也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