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且听一曲将军令(155)
按照冯子芝的分析,眼下最有可能对李敛动手的七个人就是:皇上、太上皇、忠靖王、四皇子李淳、五皇子李湛、六皇子李泽和养心殿总管太监安福海。
不是说其他人不够动力、意图对静涯出手,而是其他人能量再大,也伸不到手进东厂,更不好说是说服、收买…威胁一个东厂掌班为他们做事。
内侍都是皇室的家奴,只有皇室成员才能算得上是内侍的主子。背靠皇室的他们就算只是宫里洒扫的小内侍都有本钱、有底气不屑朝堂上的一品大学士、一品大将军,甚至是外姓的公侯他们都能不鸟!更何况是想要彻底收买、威胁一个有实权的东厂掌班,大概只有真正的皇室贵胄才有可能。其他「外人」敢要动手,给他们的结局大概就只有满门抄斩的下场!而安福海年纪虽然不算太大,但作为皇上身边总管太监的他已经有被其他内侍称为祖宗的资格,祖宗拿捏孙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未到元帅中帐,冯子芝等人就听到前方传来阵阵热闹的喝采之声。
「好!好!元帅威武!」再多向前走了两三步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响起。
冯子芝立时沉下脸,三步作两的转过营账。
只见中帐外插着大红色李字帅旗下,一个长相英俊,五官棱角分明,脸颊下有一条尚未愈合的疤痕的男人,单手手执一枝长一丈一,形如火焰状的长.枪,速度飞快又明显得看出是收着力气,戳上对面一个身穿校尉服饰的周身要害上。纵然他显然是收敛了大部分的功力,但校尉仍旧是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手再抬高一些!速度快一些!没吃饱饭吗!?快!快!快!」男人一边单手进攻,一边指点的道。
仿佛是注意到冯子芝的目光,李敛一招穿云,多枪刺在同一个位置上,强大的冲击力把对面的校尉撞了出去。
之后,他就收回火龙沥泉,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嘴角一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道:「延年,你来了?」
旁边外三层内三层围观着元帅如何单手吊打同袍,教同袍做人的士兵们,见得冯子芝到来,连忙一哄而散。
冯子芝是监军,主要负责监察、监督军队的官员,而贺齐看重他,让他帮忙管理军纪。凡犯事的士兵被冯子芝看到,他是有权用军规责罚士兵的。
士兵们可不是傻的,要知道这几天监军可是盯元帅盯得紧,生怕元帅会不知轻重的加重自己的伤势。如果监军以为是他们怂恿元帅出手「指点」的话,他们搞不好会被监军聚众闹事为由,用一顿军棍好生招待。
不过,士兵们表示能够看到元帅大显身手,又见到军中新晋「第一美人」的风采,他们就是多受几顿军棍都是值得的。
当然,眼下若能逃过一顿军棍就是一顿!他们双眼依依不舍地流连在李敛和冯子芝身上,脚下却是毫不犹豫地往外闪。
李敛迎上前,眨眨眼,一脸高兴的道:「延年你把手上的事都处理好,过来陪我了吗?」天知道,他真的是快要发霉了!
小芝以他有伤在身为由,禁止他武也罢了,还禁止他走出中帐,怕他失血过多后身体虚弱,见风会外邪入体。
于是,李敛就开始了自己「大家闺秀」的生涯,一连几天吃用都在中帐里,没有往外踏出一步。百无聊赖之下,他不甘寂寞的想要找工作做了。
然而,军队以后一段时间的方略李敛已经定好了,所以雁门的部队只需要静侯时机就可以了。而军中的文书案牍倒是堆积如山,但李敛又不喜欢做这种沉闷的又琐碎的工作。
是以,李敛只好四周围找人唠磕。不过,冉封、林寒等人都被他派出去打击匈奴联军余孽和入侵草原了,就连自家亲儿子李琏也被派出去跟随牛继宗剿灭匈奴联军残部后,就率兵攻打匈奴龙城。余下来的熟人都没有哪几个,最熟悉的就只有贺齐和小芝。只是,李敛能用有伤在身为由拒绝处理军务,贺齐作为副帅却是责无旁贷,忙得不可开交。而冯子芝身为东厂厂公,可不能像李敛一样是个甩手掌柜,事必躬亲,每天都要处理无数来全国各地和外族的各种情报。
今天实在是李敛闷得发慌,久未活动,身子骨都快要生锈了。他又看看天色,见爱人未有这么快会回来,才「心生恶胆」的偷偷溜出中帐,在中帐前的平地上练习了几遍羽林枪法和奔雷枪术。
后来,心里一高兴,就不记得从哪里开始,总之就开始「指点」士兵了。
李敛微微有点心虚,他不知道冯子芝站在这样多久,也不知冯子芝看到了多少。只是,他看到冯子芝现在黑沉的脸色,就心知不妙了。
正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的时候,冯子芝却是沉着脸一把扯住他进了中帐。
李敛满脸惊异,心道自己不过是小小的活动了一下,总不至于把小芝气成这个样子吧!难道是今天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他?
正想对冯子芝身后的钱禄等人挤眉弄眼,好得到暗示的时候,李敛却是突然一愣,一言不发。
中帐里除却桌上放置了一幅地图和几张椅子外,空无一人。
冯子芝拉着李敛的手,径自坐在上首。
钱禄甫一进帐,都还未站定就听见上首传来一句:「大胆钱禄!是谁指示你下毒毒害元帅的!?」吓得心神一抖,手中药碗的药也洒了一小半出来。
顾不上整理,钱禄连忙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伏在地上,惴惴不安的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对厂公最是忠心耿耿,又怎会…又怎会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情!」直到现在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但还是心存奢望。
「说吧!说出你身后的人,念你在东厂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家留你一条全尸!」冯子芝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冷酷的弧线。
钱禄死不承认:「厂公…小的…小的真的是没有啊!」
冯子芝站起来,绕着钱禄慢慢地转了几个圈子。
「钱禄,咱家刚刚教过你……」
貂皮履再一次驻足在钱禄面前。
「雁门喋血,下一句是,忠心报主。」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平静动人。
「你倒是活学活用得很快。」
钱禄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仍然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视线焦点放在不远处李敛的脚下。
「元帅,小的虽然刚到前线不久,没有见过您杀敌的英姿,但也知道您是个大英雄。这次是小的对你不住,你要劏要杀,姓钱的都无半句怨言。」钱禄清了清嗓子,娇声娇气的道。
语罢,还向李敛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这样又何必呢?」李敛难掩神色疲累的喃喃道,不知道是在说钱禄还是谁。
「咱家往日倒是不知道你的腰板有那么直,嘴巴有那么硬。」冯子芝顿了一顿,用寒冰般的声音说:「咱家倒是想知道你的腰板有多直,嘴巴有多硬呢!你是东厂老人,东厂的刑罚你该知道得很清楚,不知道你能捱得过多少样呢?」
钱禄一凛,他从前就做过东厂负责逼供的番子,最是清楚东厂里种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
与其苟活受尽折磨后死,不如早死早投胎,说不定阎王大发慈悲,下辈子不用做阉人。
心中拿定了主意,钱禄的眼里闪过一丝绝然,那是一种死志。
正当他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上首的一道声音却让他惊愕得很,连自尽也忘记了。
「你昨晚寅时三刻,在雁门郡里的天香楼里接到档头侯显交给你的密信。信里写着……」李敛语气平缓,仿佛亲眼所见似的,把钱禄经历过的事情详细道来。
「且慢!」钱禄瞠目结舌,苦笑道:「想不到元帅和厂公早已经派人盯住小的,可笑的是小的还自以为计,简直是贻笑大方。」
「小的这些年来都没有跟那边有过往来,自问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请元帅和厂公示下,是如何发现小的?要不然,小的真的是死不瞑目啊!」他此时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动手之前就已经被李敛和冯子芝的手下盯住了。
冯子芝心里也很是惊讶,正如钱禄所言他从前表现得算得上是对东厂一腔忠诚,没有与其他势力的人多加结交,所以冯子芝之前都没有派遣番子跟踪过钱禄。
作为特务头头的冯子芝也不知道钱禄背后的人是谁,而一直留在军中的李敛看来不单止知晓钱禄背后的主子,更是把钱禄昨晚如何收到命令的详情知得一清二楚,这就不由得让冯子芝不惊讶了。
「为什么?」李敛半躺在椅上,用手背掩着双眼,不答反问。
虽然没头没尾,但钱禄却听明了他的意思。
「您是大英雄,是大周朝的守护神。但是您太强大了,就算您现在再忠心耿耿,当年的魏武帝年少时不过也是梦想成为大汉的征西将军呢!而且,焉知他日会不会再来一场陈桥兵变,重现黄袍加身的旧事。」钱禄的文化造诣不低,他也是从内书堂毕业的一员。
魏武帝就是三国时期魏王曹操,他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提及过,年少时最初的梦想,只是成为汉征西将军而驰骋疆场。谁人能想到他日后居然会挟天子以令诸侯,还被其子追封为魏武帝呢!
而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则是指后周时,赵匡胤在陈桥兵变,部下诸将给他披上黄袍,拥立为天子。就算赵匡胤没有想过会做天子,但在一众部下的众志成城之下,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李敛茫然了,难道自己真的是错的吗?他只是想要保家卫国,让手下的将士生活好过一些,这也有错吗?
他刚才以为小芝生气,进帐前,想向钱禄要点提示的时候,虚空中突然有一个透明面板浮现。
「钱禄
身份:东厂掌班、皇上亲信
资质:中下
健康:84
魅力:62
统率:70
智力:72
武力:42
政治:83
礼仪:90
才艺:50
擅长兵器:无
技能:拈花掌、兰花指
忠诚度:70/100(赤诚相待)
私心度:80/100
心底话:昨晚寅时三刻,在天香楼里接到侯显转交的密信。信里写着……看完后,我就烧了密信。虽然知道对元帅不住,但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钱禄一生忠诚于皇上,就是拼了这副残躯不要,也要为皇上尽忠!」
「皇上是大周立国以来少有的仁德之君,为了皇上,小的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只望元帅能谅解皇上的不得已,元帅若是有气就请发泄在小的身上了,不论是酷刑折磨,还是五马分尸,小的都是愿意的。」钱禄发自内心的道。
很难想象一个会因为冯子芝刚刚以酷刑威胁就想要自尽的人,转头就为了得到李敛对皇上的谅解,愿意以身饲魔,接受刀锯斧钺之苦。
内侍是天底下里一群最最虚伪、也是最最真诚的人。
因为身体的不完整,他们天生就是弱者,他们天生就信奉弱肉强食,全心依赖强者,攀附强者,渴望强者。
可以说,内侍是一个把人性优点和缺点都放到最大的群体。
当恶毒的时候,他们加倍的作恶多端,心狠手辣。
当忠诚的时候,他们会显示出近乎畸形,可以不顾一切的忠诚。
在旁一直听着李敛和钱禄对话的冯子芝此时也听出一些眉目了,果不其然,是皇上命令钱禄下药毒杀静涯的。
不论静涯过去对大周立下了多少赫赫战功,都打消不了皇帝惯有的疑心病。
「我不相信。」李敛放下手背,仰望着帐篷顶说。
他低下头,定定的看着钱禄,绽放出一个俊朗阳刚的笑容。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效忠的君王会卸磨杀驴,诛杀功臣。」
「我不相信我效忠的君王会辜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