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且听一曲将军令(140)
「禀监军,元帅之前有令,他把呼韩邪等人引进谷里后,我等就要放火烧谷。我已经命人把守归雁谷内的秘道,只要派人把元帅接应出来后,便可把呼韩邪等人活活烧死。」林寒有条有理的道。
雁门郡外,冯子芝依靠暗士的突袭,与出城的三万兵马一同突破了狼牙军的包围圈。其后,发讯号让柔然的继承人铁伐率部反水,匈奴联军一片大乱之际,会合柔然部一起往归雁谷的方向杀来。途中,遇上从秘道冲出来,打算包抄呼韩邪匈奴大军的林寒和冉封等数万天策将士。三军成功结合,顺利从背后偷袭呼韩邪率领的四十多万匈奴骑兵。
归雁谷即使外部地势都颇为狭窄,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供匈奴骑兵冲刺。而骑兵如果提不起速度,冲不起上来,某程度比步兵更要任人宰割。
此刻,智计百出的冯子芝暗灰色的眸子里尽是担忧之意,「就按你们元帅的说法去做吧!」
李敛不在,贺齐又不在,在场品级最高、权力最高的就是冯子芝,加上冯子芝的特殊身份,一众将士都愿意听他的指挥。
其他将士继续斩杀或吓懵了或失去冲刺力的匈奴骑兵,而天策将士们纷纷掏出点火之物,预备放火烧谷。
冯子芝稍一清点自家暗士,发现三百人只余下不足一半,大约一百二十余人。
足够了。
他把指挥权交给林寒,自己则由暗士的保护下往谷里冲进去。
李敛的马力强,奔宵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也仍然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绝世好马。
身后尾随着他的人当中,就只有呼韩邪的白蹄乌才跟得上奔宵的脚步。
李敛虽然知道归雁谷里有秘道,但他可不知道秘道具体位置,走了一圈,无奈在一个悬崖前被呼韩邪迫停。
「他娘的!咳…咳…咳…怎会…有个悬…咳…崖在的!」李敛气若游丝,忍不住跟牛继宗和冉封学习,断断逐逐的骂娘道。
李敛和呼韩邪一停,身后的大军陆陆续续跟上来,在李敛周边围成一个半圆圈,保证李敛再如何的万夫莫敌都冲不破包围圈,插翼难飞。
「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我怕我一枪下去,你会死。」
呼韩邪看着李敛惨白的脸庞,努力挺起腰板却仍然遮不住虚弱的气息,听不出喜好的道。
现在前有恶狼,后是陡壁悬崖。
一时间,李敛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只见他微微闭目感受了空气一下,嘴角掀起一个弧度,笑了。
「起风了。」
「起风了,敛儿是你回来了么?」
疲惫地卧在躺椅上的太上皇闭目感受到一股微风扑面,喃喃的问。
见状,戴权把手上的物事放到一旁後,就轻手轻脚地走近太上皇,双手四指放在他的额头上,力度适中地按摩起来。
「嗯…是戴权啊!」太上皇依然闭目,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戴权轻声地劝说道:「老奴让御膳房做了些红薯粳米粥过来,您一整天滴水未进,多少吃点吧!」平心而论,太上皇是个颇为节俭的皇帝,他平日都不吃什么山珍海味,只吩咐御膳房准备些一般普通人家都能吃用的菜。当然,他这样吩咐,御膳房都不敢把普通饭菜递上去,每一道菜的材料都是经过精心培植、挑选的,烹调的方法更是精妙得不得了。
「不了,朕,没有胃口。」太上皇摆摆手拒绝。
「皇爷,自从小公子离开了,您就一直茶饭不思,人都瘦了几个圈。要是小公子回来看到您现在的模样,定是会怪责老奴侍候不周的。」戴权苦着脸道。
提起李敛,太上皇一直皱着眉头稍稍松了一点,口中笑骂道:「你这老货怕敛儿,难道就不怕朕吗?而且,敛儿他哪里敢生你的气。」
「老奴也是着紧皇爷的身子,小公子也是操着和老奴一样的心。」
说着,戴权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就怕小公子回来后,看见皇爷骨瘦如柴的模样,会伤心得流下泪来。」
「你这老货,惯会胡说八道,朕的冠军侯岂会如此小儿女状!」太上皇脸上露出笑容,显然是被戴权的一番话哄得极为高兴。
戴权趁机把红薯粳米粥捧到太上皇跟前,侍候他喝粥起来。
只是,高兴一会儿后,太上皇又突然没了心情,把汤匙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戴权啊!不知道为何,自从敛儿出征后,朕的心里总是跳得很快,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后,却又梦到敛儿……总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太上皇按着心脏,担忧的道。
戴权婉言安抚道:「皇爷,做梦都是反的。有皇爷庇佑,小公子自然吉人天相,平平安安。」
「希望吧!」太上皇顿了一顿,又道:「老八和老十最近如何?」
「忠靖亲王和忠顺亲王近日都在府里安份不出。忠靖亲王把《论语》、《孟子》都抄写了五百次,《大学》抄写到第一百二十七次。而忠顺亲王在府里烦闷,召了一个戏班子进府唱戏,戏班子里一个叫琪官儿的很受王爷喜爱。」
「温贵太妃和慧太妃如往常一样抄经念佛,只是,因着诚毅亲王的墓地日久失修,她们多次派人向工部的官员催促一定要尽快修葺好诚毅亲王的陵墓。」
「据说,慧太妃近日恶梦连连…总是梦到诚毅亲王向她哭诉……」戴权低眉顺眼的道。
太上皇冷哼一声:「哼!戴权你说,朕对他们已经网开一面,为何就是不肯安份,偏生要搞风搞雨,还要拉朕可怜的小九出来作妖!」在他看起来,什么诚毅亲王的墓地日久失修、什么诚毅亲王报梦哭诉,完全是温贵太妃和慧太妃两人搞出来的好戏,为的就是替老八和老十求情。
「皇爷莫要动气,您的身子是最重要的。」戴权不发半点评论。然而,他不给予评论就已经是对温贵太妃等人最大的攻击。
虽然戴权已经退下东厂厂公的位置,但冯子芝尊敬他,他在东厂内的亲信可是一个都没有少了,而且内廷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不知道!?
诚毅亲王的墓地日久失修、诚毅亲王报梦哭诉两件事绝对离不开冯子芝的影子。
只是,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戴权偏心李敛、冯子芝,不喜挑拨离间李敛和皇上关系的忠靖亲王等人,所以稍稍不报一些消息也是正确的。
而且……
他可不认为太上皇会连这些小动作都看不出。
太上皇余怒未消的道:「他们就是想要气死朕!」
戴权笑而不语。
果然,「戴权,你去命工部的人加快修葺好诚毅亲王的陵墓,派人从旁边仔细盯着。这事情不能太过份,都绝对不能闹大。」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牵扯到朕可怜的小九。」
「是,皇爷。」
起风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历史
「别松手!」呼韩邪大半个身子趴出蔓藤网外, 卯足全身的力氣,拽住李敛的手, 低头喊道。
李敛整个人垂吊在半空,全身上下就只靠呼韩邪的手拉着,晃晃悠悠的,岌岌可危。
脚下是万丈深渊, 李敛深信自己一旦跌下去, 定然会粉身碎骨,摔成肉泥的那一种。
抬首对上一张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的脸。
李敛开始回想自己为何会流落到这样一个危险又尴尬的地步。
本来他被呼韩邪带人堵在悬崖边,前无去路, 后有追兵的时候, 应该是林寒听从他的计划, 分散人手四处去放火烧谷。
恰好, 老天爷相助, 送来了一股东北风。
顿时,火借风势, 风助火威, 黑烟红焰冲天而起, 四周树木着火, 空气中的热力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
「火!是周人!是周人放火烧谷啊!!」
「好大的火啊!我们会被烧死的!!!」
一个两个三个,恐慌和求生本能像瘟疫一样传开。
进攻雁门郡多日以来,因着呼韩邪不计成本强攻雁门的计策, 人人生死未卜, 就算是呼韩邪的「嫡系」──匈奴士兵自己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们每个人都一直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再加上,今天一整天下来,他们眼睁睁看着周人多次用火烧死自己的族人,族人临死前的惨叫、挣扎呼号的声音,他们还记忆犹新。
「啊!!!!!」
「逃!快逃啊!!」
「让开!不要挡路啊!!!」
终于,匈奴人炸营了。
当第一个吓破胆子的匈奴骑兵开始骑着战马慌不择路地横冲直撞后,连带着其他混乱状态的匈奴骑兵也或主动或被动的开始四散而逃,整个大军一下子就崩溃了。
大军里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被彻底引爆,为了逃生,不少匈奴骑兵开始把手上的兵器挥向身边的族人,只求自己能够更快逃离原地。而且,更有不少人血气上涌,趁着这个混乱的时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而能够跟随在呼韩邪身边的士兵自然较普通士兵更为冷静,奈何身后的人和马不停地挤涌着他们,不时还有兵器砍过来,他们连连呼喝也制止不到,只得无奈地被裹挟,成为溃散大军的一份子,向着四方八面跑去。
一时间,整个匈奴大军乱成一团。
后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李敛自觉绝对会是自己一生中最黑的黑历史,没有之一。
他看着匈奴大军不战而溃,人人张皇失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奄奄一息),和自己身在的位置(悬崖边上)。
剧烈的大笑引动了体内严重的伤势,于是,李敛大笑着咳血,或者说是狂咳血着笑,并把自己笑(咳)到从马背上倒地。
然而,迎接李敛的不是满布青草、碎石、沙粒的地面,而是万丈深渊的崖底。
在那一刻,李敛脑里唯一的念头是:要是让小芝知道自己居然是蠢死的,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亲手打死(家暴)自己的!(愚蠢的哈士奇颤颤抖抖,感受到被支配的恐惧)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瞬间,呼韩邪想也不想,飞身跃到崖边,成功伸手抓着他的左手。可惜,却被李敛下坠的重力带着一同跌下崖里。
而幸运的是,呼韩邪跌到一半的时候,被崖壁上的蔓藤网兜住了,连带着李敛也暂时性保存着自己的小命。
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李敛回想起自己刚才所做的蠢事,简直无地自容。
「有我、在、你、一定、没事!」
李敛抬首,不解的看着呼韩邪:「你为何…要拉…着我?」
「废、话、这么多、干嘛!想救、就救了!」一个一个字从呼韩邪的牙齿里蹦出来。
呼韩邪尽管力气大,但要拉着与自己体重相约的李敛已经不容易,更不好说李敛身上还戴着三十多斤重的朔雪套。因为过度用力,他额上的青筋凸起,可是现在单凭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将人拉上来。
见他如此吃力,李敛尽量在不有大动作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甲胄一件件脱下,并抛下崖底,以减轻重量。一边脱去甲胄,李敛一边在心里庆幸自己在甲胄下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要不然……
随着重量的减轻,呼韩邪总算是轻松了一点,也有余力说笑了。
「呼!感觉这一刻,在天与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休要这么多…废话!咳咳咳…要不放手…要不…把我…拉上去!」李敛毫不领情的道,还小心眼的用呼韩邪的话来堵他。
呼韩邪没有听他的,既不放手,也不拉他上去,俯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崖底,好像在思考着些什么。
「贾敛,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李敛翻了个白眼。
呼韩邪轻笑道:「我一直以为,带领大匈奴称霸天下是我所追逐的目标,现在却发现,原来我在乎的不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