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173)
因此,他没有推脱, 更没有提及“为何不问郭嘉”“可写信寄回豫州, 询问贾诩”之类的话。
只是短暂地思虑了一番, 不答反问。
“主公所说的‘回敬’, 是名义之争,还是行军之策?”
“若是名义之争,该当如何?若是行军之策, 又该如何?”
顾至从荀彧手中取过缣帛,指着信上写了“挟持天子”的那一段。
“袁绍妄图借着救驾的名义出兵, 为主公泼上挟持天子的罪名。主公何不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愿闻其详。”
“早些年, 天子失去行踪,袁绍曾杀过‘天子’。”
顾至没有将话说得过于直白,但以曹操之能, 自然能读懂他的言下之意。
袁绍既然给曹操胡乱定罪,说他挟持天子,那曹操也可以用袁绍诛杀假天子这件事做文章, 给袁绍扣一个更大的罪名。
“天子早已被袁绍所杀,正因如此,袁绍才不顾天子的正统,向着天子所在的兖、豫二州贸然出兵。”
谁能证明袁绍当时杀的天子是真是假?
曹操无法向其他州郡的民众解释自己没有胁迫天子,是天子自愿让他奉迎。袁绍也不能向其他州郡的民众证明他当初杀的天子是假的。
对抗自证陷阱的办法,就是不自证,转移焦点,控制主导权。
“袁绍若想平息谋害天子的流言,定然会加速进攻,迎回真正的天子。”
以袁绍那般好颜面的性子,定不会容忍自己的名声受损。除了尽快攻占兖、豫二州,夺回天子,让自己相识的朝中老臣给自己正名,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急生乱,乱生错。仓促进攻,不仅会使补给线出现差错,更容易在对战中生出纰漏。”
急切的情绪会增加认知负荷,过高的压力状态会降低决策的正确性,将失误提升到十几倍[1]。
曹操虽然不曾听过认知负荷理论,但关于“急中生错”这个现象,他早有体会。
“明远此法兼顾了名义之争与行军之策,便按此法定计。”
接着,曹操又与几人商定了具体细节,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这个方略对曹操来说不算全无影响……至少,天子那边,极有可能会为了此事而怪罪。
然而,刘协膈应了曹操这么多回,曹操即便是泥捏的人,也早已有了火气,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对于刘协知道此事后的恼意,曹操乐见其成。
不管当初刘协让几个近侍冒充自己,同时出现在各州各地的行为是为了试探群臣,还是为了布一场大局。这一回,他都与袁绍一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忍着。
想到这,曹操总算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闷意略有缓解。
他看向顾至,暗想着,这次将文若带到前线,诱使顾至一同出征果然没错。顾至行事不遵常理,又与天子有隔阂,即使将来他与天子……顾至也一定会站在他的这方。
顾至察觉到曹操那过于亲切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恶寒:
“主公想怎么处置公台?”
一想到袁绍送来的两人,曹操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不适之感,与头风相比也不遑多让。
“陈公台如此脾性,倒是难办。”
郭嘉道:“主公既然决定既往不咎,又何须为了此事苦恼?”
本不该为此苦恼的曹操闻言,长叹了口气:
“当初,是公台迎孤入兖,孤方有今日。何况公台性情方正,有治郡之能,若能随我们回返兖州,处理兖州诸事,孤也不至于日日挂心。”
人才总是不嫌多的。不管曹操收拢了多少心腹,总会有一些重要的岗位没有排上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曹操只是堪堪将自己信任的人与得用的人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其他官职都排给了各州的世家豪族,甚至顾不上汉朝选官的回避制度。这虽然是权宜之计,却也让曹操悬着一颗心,时时念着。
顾至看出了曹操的矛盾,心想,难怪曹操会时常头痛。
他不但要操心他的宏图霸业,还要每天关注着萝卜坑上的萝卜分布得是否合理,有没有萝卜长得像甜菜,萝卜有没有可能从地里跳起来造反,总是想得这么深,这能不头痛吗?
顾至径直出言:“陈公台不愿留下,主公何必强求?”
说白了,曹操并不是非要陈宫不可,陈宫的治郡之才也并非不可替代。
曹操对于陈宫,除了要借助他在兖州的人脉管理兖州,更多的,应当是政治走秀,以及被叛离的不服。
他如果能重新收拢陈宫,就能证明当初是陈宫自己走了眼,错投吕布,而不是他曹操行事有失,逼走了帐中的文臣。
而曹操既往不咎的举措,又能向其他文武之才展现他的胸襟,展现他的宽容,一如原著中,即使张绣害死了他的长子曹昂,曹操仍“宽宏大量”地接纳了张绣。
“此事虽‘一举多得’,但隐患重重。若强行咬下无法捕获的猎物,怕是会崩断大牙。”
顾至神色肃然。
他不想陈宫因为曹操可有可无的私心而丢了性命。
不说他与陈宫也算是有些交情,无法对此坐实不理,就算只是为了试着改变“既定的命运”,他也该尝试着救下陈宫。
“若主公想既往不咎,以示宽厚,不如放陈公台自由,任他离去。”
这番提议让曹操沉默不语,浓眉紧锁。
见此,荀彧亦开口劝道:
“公台性烈,眼中揉不得沙。他本就不能接受兖州的变革,又因为许汜的缘故,得知了主公谋取兖州的打算。以公台的脾性,绝不会为了求全性命而违背本意,留在主公身侧。”
见曹操仍然沉吟不语,似乎没有打消心中的念头,顾至想起他在原著后期一意孤行,枉顾荀彧等人的劝诫,先后逼杀崔琰、毛玠等功臣的举措,心中一冷。
他想着无声且漆黑的梦境,想着竹简上的记载,想着荀彧的“心结”,语气也随着心中的寒意冷了下来。
“若陈宫迟迟不肯归顺,主公莫非当真要杀了陈宫?”
此言一出,坐在他左侧的郭嘉投来诧异的目光。
顾至此刻的反应与往常大不相同,显得有些激烈,亦有几分躁动。
郭嘉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着恼,正要帮忙遮掩,另一旁的荀彧已先一步出言。
“兴许袁绍早就知道主公不会杀害公台,故设下此计。”
借着云袖的遮挡,荀彧轻扯顾至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方才,公台一心求死,若主公逼得过紧……”
曹操也想起刚才陈宫那慷慨激昂,悍不畏死的模样,不得不重新审视袁绍的用意。
他与袁绍从小一同长大,对彼此甚是了解。袁绍必不可能想到这种计谋,可他的身边,同样聚焦着众多人才。
哪怕袁绍无法尽其所用,也能通过一鳞半爪的点拨,凭借着对他的了解,设下这个陷阱。
想到这,曹操不得不重新衡量利益与风险,过了许久,方才幽幽长叹:
“是我与公台无缘。”
他心中仍存着几分不甘心,想要再问陈宫一问。
他派人将陈宫重新请入帐中。
“公台仿佛对我存着些许误解,”
曹操起身朝陈宫行了一礼,
“可否留下细谈?”
经过帐外寒风的吹拂,陈宫此刻已冷静了许多,但他的态度仍一如既往的坚定。
“但求一死。”
曹操无法,只得放了陈宫。
作为兖州的属官,陈宫虽然见事迟,但他对人性与人情世故都看得十分通透。
他早前得知了曹操的本性,明白曹操的所求,早已做好一死了之的准备。
却没想到,曹操最终竟是放过了他。
这一疑惑持续了小半刻钟的时间,陈宫终于想通了缘由。
他猜到顾至、荀彧等人的劝谏,心中升起了几分感激,亦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