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12)
容迟君瞪了他这个徒弟一眼,终于开了口:“云中君那种人物,也是你能八卦的吗?”
沈醉只笑了一下,回道:“徒儿这也是收集线索罢了,师父想多了。”
容迟君挥了挥手,道:“再探,找到你师叔祖再回来。”
沈醉应了诺,准备退下。
“对了。”容迟君喊住他,“你走之前,记得去看一下你师叔!”他看见沈醉点了头,才叹息一声,放人离开。
需要沈醉得了掌门允许才能单独去看的师叔,只有碧海心。
碧海心仍然坐在思过崖上,她双手双脚都被镣铐所缚,虽然锁链长度足以让她在洞内行走,但是此处无法回复灵气,她也就倦怠再空费力气。
沈醉来看她时,她正闭着眼靠在背后石壁上,披散长发间竟然生出了白丝,对沈醉到来毫无察觉。
“师叔。”沈醉唤了一声。
碧海心睁开眼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是你啊。”
“是。”沈醉道,“我来看看你,以及告诉你长老们终于推算出了驻云峰阵法的生路,我上去查看过。师叔祖已经不在峰顶了,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他自己跟人走的。”
碧海心只是平和一笑,道:“我知道了,劳掌门费心,让你特意跑一趟。”她的声音低下去,“师父那样的修为,世间何事算不出?今日情形,怕是他早有预料……我早就想明白了。”她随着话语慢慢闭上了眼,坐在石壁边如一尊雕像,生机微弱,藏于体内最深处。
是龟息状态,可以最大限度的锁住体内灵气,同时也免了被幻阵所困,让碧海心不至于在这漫长的两百年间迷失心智。
沈醉心知这是她在渐渐看破,饶是碧海心已经闭上了眼,他还是行了礼后才离开,去往凡间界。
香莲是销金窟里的头牌。她无父无母,被老鸨在莲池边捡到后收养长大,从小看到的就是欢场做戏,男女贪欢,就连磨镜断袖也撞到过无数次,对待情事十分大胆。且她从小就生得好,眉间天生一瓣莲花纹,清雅中透出一丝媚,再招人不过。也拖了这张脸的福,被老鸨收养的香莲并没有吃过什么苦,还识了字,学了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附庸风雅也足够了。反正这些俗事再风雅,又怎么风雅得过她那一丝瑕疵也无的白玉身子?
男女之事才是天下第一风流事。
香莲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老王爷破了身子,或许真是天赋异禀,反正沾过她身子的男人就没有不爱她的,就连老鸨都啧啧称奇,说自己捡了个宝贝。
欢场里最受欢迎的不是一掷千金的客人,而是愿意给姐儿们看病的大夫。香莲所在的销金楼已经算是青楼楚馆里顶尖的,却也难请来合心意的大夫。
无论男人们夜里多喜欢往这跑,白天提了裤子,就要嫌这里的女人低贱,且大夫是不能跟楼里的姑娘有一腿的,更难找人。
所以当香莲听到姐妹们说新来的大夫俊俏如仙人的时候,好奇地凑了过去,接着就听姐妹们惋惜道:“可惜是个走后门的。”
“是断袖才好,上一个不就是因为喜欢红娘被拒了,一怒之下走了吗?气得妈妈在屋子里把那个臭男人好一顿骂。”
“上一个哪里有这个俊俏?要是这位愿意跟我春风一度,我真是立刻死了也愿意了。”
香莲没有再听,准备去探一探这新大夫。
这新来的大夫就是阆仙,云无觅和他同行,这两位落在凡间女子眼里,自然是神仙般的人物。他问过花花,确认这里有一株妙红尘,才来的这里。妙红尘,形似莲花,汇聚欲·念而生,可化人。长熟后每十九年一结子,莲子十九颗,中有一粒鲜红,可入药。
香莲就是那株妙红尘,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来找大夫时直接推门而入,正看见阆仙在将花花种到土里。他之前一入定就是几月,都没有管过花花,心中有愧,正在传音讨好花花。
不过这幅画面落在香莲眼里,那就是这男人拈花而笑,有点娘了,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倒是坐在阆仙身后的云无觅让她眼睛一亮。不过阆仙察觉到她进门,转眼就站在她身前,将云无觅挡在身后,让香莲颇有几分可惜。
她还没看够呢。
“姑娘寻我何事?”阆仙问道。
香莲不答反问:“你就是新来的大夫?”
阆仙点头。
“来找你看病的人,你连门都不让人进吗?”
阆仙目光扫过香莲胸前,最后还是将香莲让进了屋。
他们坐在桌边,阆仙没有把脉,直接道:“姑娘得的不是病。”
香莲露出笑来,她眉眼间都是流转媚意,像是个妖精,她奇道:“难道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姑娘想问的难道不是为何你未有身孕却有奶水?”阆仙冷淡道。
香莲道:“如此好事,我为何要治?那些男人们一向最爱我这处,你若是将我治好了,他们就要来找你麻烦了。不过,你若是能说出为何,我也可以在妈妈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虽然此处说出去不太光彩,银子却是与外面一般光彩的。”
阆仙道:“我来此不是为了银子,我是为你而来的。你并非凡人,本体是一株妖植,名为妙红尘,以人心欲望为养分,所以最是喜欢长在凡间。相应地,你化人后形体受他人对你的渴望所影响,你会有奶水,正与那些希望你有奶水的恩客脱不开关系。”
香莲笑容有些僵硬,她纵然三教九流的客人都接待过,也没遇见过疯子啊,就是十里八乡见颇有些除妖名声的道士,偷偷来找她时也说的是都是些骗人把戏,言之凿凿地对他说你不是凡人,是个妖精的男人还从未有过。
阆仙看她不信,轻叹了一声,伸手点了一下香莲搁在桌子上的手背,霎时皮肉化去,变作原本鲜红花瓣。
香莲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她这一晕,把整座销金楼醒着的人都引了过来,好一通忙乱,才将她抬回自己房间。妈妈之前问过阆仙,阆仙却只说香莲无事,她也不知怎的,不敢逼问阆仙,直接就将香莲抬了回来。待她将赶过来看热闹的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回过头时,就看见香莲已经醒了,正握着自己左手翻来覆去地看。
妈妈走过去狠戳了一下她额头,埋怨道:“你装什么晕?知道这个大夫是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请回来的吗?”
香莲一下拽住妈妈手臂,对她哭道:“妈妈,那人有妖术啊!你不知道,他点了下我手背,我的手就化作了一片花瓣!我看得真真切切,心中害怕得没办法,才装晕的!”
妈妈打量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她一想到阆仙在她面前展露的本事,以及不要银钱,免费看病的承诺,咬了咬牙,对香莲说道:“你以后没有病痛不要往他那边跑,我看那位大夫就不是个会为难人的,还不是你个小贱蹄子先招惹的人家!”
香莲急了,谁知道那人还有什么手段,今天说自己是个妖精,就能把自己的手变作花瓣,改天说自己红颜枯骨,还不得把自己变作腐肉一堆?可惜无论她再说什么,妈妈都不愿听。香莲只能自己想办法,她站到铜镜前,仔细打量自己身段,确认自己仍然是俏丽模样,才松了口气。
世间谁人不爱好容颜?
第十五章 妙红尘(贰)
花花很喜欢这个地方,主要是八卦多。阆仙却在对着云无觅发愁,如此招人,真不知要让人如何是好。若是给云无觅身上施一个隐蔽术,阆仙又担心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见他,难免有些疏忽之处。
云无觅还傻着在呢。
“阆仙。”云无觅唤他。
阆仙答应了,看见云无觅伸手给他看自己刚伸出来的指甲,是如幻境里一般,妖族化为人身后将部分部位还原成本相的神通。无论这只手生得多么白皙如玉,指节修长,指甲如同猛兽一般锋利尖锐时,都只会让人觉得可怖了。
“剪指甲。”云无觅对他道。
阆仙心下哭笑不得。若说之前云无觅的状态近似于“无”,全凭本能行动,在唤醒喜魄之后,云无觅心智近似于三岁稚子,从“无”进到了“有”,虽然这一点“有”还很小。他估计是还记得当初阆仙给他剪指甲时的亲密,此刻会了神通,就自己将指甲伸出来给阆仙剪了。怨他偏偏此刻爱笑,又生得这样好看,唇角轻轻一翘,就是春风也应羞动人,让阆仙恨不得对他予取予求。
可剪去猛兽利爪这种事,还是不能做的,况且他也没有匕首修剪得动白虎的利爪。他伸手握住云无觅掌心,对他道:“这个不可以剪。”
云无觅掌心被握住后,又张了张手,害怕阆仙被爪尖伤到。阆仙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只老虎的肉垫,霎时心上又软,化成一滩水去。云无觅听见阆仙说不能剪指甲,只好悻悻将爪子收了回去,变作原本的修整整齐的人类指甲,粉色头部弯出一梢月牙白。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委屈,下一刻被阆仙握住手,又高兴起来,回握住阆仙不肯放开。
阆仙需要的是妙红尘的莲子,妙红尘成熟后,结子十九颗,中间只有一颗是红色,可入药。只是如今看来妙红尘的人身连自己是妖都不知道,情况比常笑心又有所不同,不知何时才能成熟。
他在这边烦恼,那边夕阳西下,整座销金楼都已经活了过来。姑娘们梳洗打扮,龟公和丫头们开始布置场地,摆放瓜果。到了夜间,销金楼被灯火一映,金色花箔泛着光,裁剪出一室花照影,照出的是人间富贵,天上仙子。这座楼里并不止香莲一个头牌,但是香莲永远是其中最出风头的那个。
她确实生得漂亮,但想要留住恩客,光有漂亮还远远不够。但凡香莲招待客人,永远是想客人所想,忧客人所忧,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接的上话,就算是只爱男人的客人,也喜欢空闲时来跟她谈天。
瑞王是香莲所有恩客里身份最显赫的一个。他喜好幼女,早就不再占着香莲身子,最近常带在身边的是他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也才十二三岁,连葵水都还没来。据说他宠那位宠得厉害,常加诸膝上,任其耍乖卖痴,宠溺至极,让那丫头在府里比正经儿的姨娘还要有脸面。
可他还是常来找香莲。他身份显贵,虽说香莲老是喊他老头子,可其实他今年也才刚过不惑,无论身材还是面容都保养得极好,加之并不留须,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销金楼里有不少姑娘都想走香莲的老路,勾搭上他,可是除了香莲,这座楼里再没有女人成功爬上过他的床。
时日久了,便有人说王爷待香莲很是不同。
这些话,香莲听过就算,并不当真。
瑞王只喜欢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对于大部分他喜欢过的女孩来说,这一份宠爱十分短暂,最多只会持续到她们十三四岁,一但女孩超过了这个年纪,王爷也就厌倦了,多是养在府里再不去看。这些从女孩变成的女人有聪明的,就会选择讨一份嫁妆出府再嫁,也有傻的,从此甘愿做一只笼中鸟,蜷着翅缩在角落里,等待再也不会来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