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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立守恒定律被打破(62)

作者:南国无春 时间:2019-03-24 17:42 标签:情有独钟 未来架空 科幻 因缘邂逅

芦幸走到鞋柜旁,他不耐烦地捡起了那件夹克,它在地上沾了不少污渍和雨水,还有几片毛毛的粉毛,他拖着它,朝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乔德的声音久违地响起来,他一直看着芦幸,看着他走到门口:“你是什么意思?……”
芦幸的脚步顿住了,他已经拉开了们,电梯吱吱的零件转动声飘进来,他在这巨大的噪声里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神秘笑容。
“你想知道吗?”他恶意地说,“下周六和那个仿造人一起来南坪的‘港口’,我可以告诉你。”他想了想,又冷冰冰地补充道,“放心,只是游戏厅,没有R-63。”
门被他重重地甩上。
张骆驼的头脑发晕,他闭上眼,无力地躺在地上,喘着气,挨过的拳将疼痛植入到他身体内,他皱起眉,承受着它。空心的地板里传来的气流在他的耳朵里穿梭。一切恍然地飘过。芦幸的突然来袭、沉重的拳头,莫名其妙的话语,以及他像是非常憎恨乔德这个朋友的姿态,这些以飞般的速度撞击他的头脑,让他无法理解。结果这里什么也不剩:友情、平静的氛围,忽如其来的安静裹挟着他们。郑郑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乔德在另一侧思考。只有枯燥的电视机一直在响,重复播着芯片移植手术的广告。
而他还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在黑暗里听到遥远的脚步移过来,他不想睁开眼睛,也许又是一个想揍他一拳的人。
有一只手在触碰张骆驼的脸颊,他回过神来,轻轻一颤。一股森林的香水味混着血味。他轻轻地让眼睛露出一个缝隙。他看到乔德坐在地板上,他的面前,离他不到几厘米,灰眼睛近在咫尺。那双手覆盖过他的伤口,一股不大不小的疼痛跃过神经,张骆驼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仿造人的疼痛也很真实。他胡思乱想。
“有药吗?”乔德皱起眉,他抬起头。
郑郑点点头,匆匆地朝她的卧室走去,她拿回了创口贴和消毒水,那伤痕不太严重。乔德轻轻地将创口贴粘在上完消毒水的伤口上,仔细地看包裹的严密程度。张骆驼嗅了嗅,他觉得他闻起来像个移动医院。
“对不起。”乔德说,他的手拂过伤口旁边,创口贴完全遮盖住它。他说。他的表情近乎温柔。
张骆驼摇摇头,他知道乔德想说什么:“没事了。”他勉强咧起嘴唇,朝乔德笑笑,笑容立刻牵扯了伤口,他赶紧放松面部肌肉。乔德皱起眉头,立刻帮他按住了创口贴,避免它滑落。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都轻轻笑起来,接着再度恢复到真空般的沉默中。张骆驼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他们在想芦幸,乔德多年的朋友,但他对乔德的憎恨却像埋伏已久。
虚假的平静被抽空,他们再次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状况:张骆驼被抓捕,寄居在某个朋友家。乔德埋下头,捞起张骆驼衣服的一角,继续做伤口探员。张骆驼闭上眼,任有消毒水味的凉意在的肚子上乱吠。
在窗户传来的凉风里,郑郑也坐到他的左侧,仔细观察伤口。她的睫毛微微垂下。
下午三点二十五。时间指向某个方向。无言像空气全面占据了这个房间。
      第51章 流浪之时(四)
时间缓慢地流动,星期六之前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张骆驼的伤口渐渐愈合。平静像保鲜膜把他们从头包到脚,刺痛他们的皮肤。乔德和张骆驼在那天之后没向彼此再提起芦幸,但他们都知道他们无时不刻地记着他。芦幸突如其来的一拳、他的话中有话,那些疑问像潮涌般袭来——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别无办法,芦幸的谜题只有那天才能解开。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港口”,等待芦幸,等待真相自己来临。
张骆驼曾以为芦幸发现他后会有管理部的人上门来抓他,但是过了两天什么也没发生,也许是为了乔德和郑郑,芦幸不想把他的好朋友也拖下水。
张骆驼看着电子日历,上面的日子越靠越近他们要和芦幸见面的日子。
在这之前,他们继续在郑郑家生活——管理部的监控也许仍在继续,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待在这里。
星期三,在一个灰雾很浓的天气,张骆驼和乔德借了郑郑的飞船出去,她的飞船处于破旧和崭新之间,状态良好,从来没有维修记录,仿造人警察和十一公司几乎不会注意它。乔德摇起窗户,在人工导航仪的指引下开出城中区,穿过人流稀少的街道。
终于他们驾驶到了废弃之地。张骆驼的眼睛掠过灰空下的人影,跨过一条荒凉的界限,看到熟悉的景象:一架破旧飞船的残骸停靠在巨大的运动场之中。
一个星期之前,他的飞船摇摇欲坠,被几十架R-63围剿,而他的左臂在流血。最后他抓住了乔德的手,他的飞船则坠入绿色的人造草坪里。
而飞船现在仍躺在被废弃的运动场中。这里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来一次,南坪的游戏广场成为新的虚拟避难所,人们对运动和人造草坪的渴求减弱到无。张骆驼从飞船上跳下来,他感到冰冷的风拍打在他脸上,草地上的沙尘偶尔滚动。不远处,残骸平躺在地上,它从天空坠落被地面击打的痕迹在船尾残存,那已和机身分离,许多零件散落在地。
飞船看起来像是被挤压过的啤酒罐,船舱的高度比平时低了一半。张骆驼走过去,他不得不弯下腰才能将手伸进船舱。他吃力地摸到已经裂开的人工导航仪底部的运行盒,它和显示仪的电线相连接,上面是稳稳地成为了残骸的一部分。
他费力地将它们分开,取出小小的运行盒,这得花一点巧力,否则飞船可能会崩塌。乔德站在他身后,冷冰冰地把住飞船顶。
“谢谢……”张骆驼喘口气,嘀咕道,看着这薄薄的方形运行盒,“显示仪之类的无所谓,但能让阿煤的芯片型号运行的只有这种老运行盒……不来不行。”
“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它。”乔德皱起眉,似乎对他的行为很不理解,“你可以重新买一个。”
张骆驼摇摇头,但尽量低下头,避免撞到飞船顶:“他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我就没觉得他和我有多大区别,现在证明,我和他就是一个东西。”
张骆驼歪着头,从缝隙里看到乔德的面容,乔德显然被张骆驼的这些话哽住了,他皱起眉头,像是陷入关于机器和人类的思考。最后他看向天空,一如既往地傲慢,轻声说:“好吧。”
张骆驼埋下头,笑了起来,继续做他自己的活,他知道乔德无声地屈服了。
夜晚他在客厅里重新修好了运行盒,充好电后,运行盒上小小的圆形提示灯不断闪动蓝光,张骆驼将芯片插进去,运行盒起先悄无声息,没有反应。漫长的五秒钟后,巨大的“滋”声在房间里回荡,声音虚无。接着那“滋”声慢慢融化,声音越来越沉。
“你——我。”仿佛是一个醉酒的人大着舌头,几分钟的挣扎后,最后那声音终于组成一句完整的一句话。
“张骆驼?……这是哪里?”阿煤的声音,它从其中挣脱而出,非常迷茫地说,结结巴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我怎么感觉我好久没运行了?”
它开始自动调整记忆,规划过去,提示灯不断闪动,几秒钟后,它的声音变得愤怒:“我想起来了!你遗弃了我!”它说,声音既愤怒又尖锐,显然飞船前坠落前的记忆已经回到他存储的黑匣子中。
“就是这样。”乔德坐在张骆驼的左侧,冷冰冰地说,他捂住一只耳朵,因为阿煤的声音烦躁不已。
张骆驼瞪了他一眼,不得不花了很长时间和阿煤解释,关于坠机和乔德、还有他们在哪里的事,以及情况的紧急,但他略过了中间关于仿造人的部分。阿煤让运行盒的蓝色灯芯熄灭,一直装死,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愿意听张骆驼讲话,但这不代表它原谅他,张骆驼将坠机前的故事讲述了一遍又一遍,阿煤的怒火却仍然高涨。张骆驼又花了一个小时,以及一个以后绝不再犯的承诺才让它没有那么生气。最后郑郑从门口进来,再次帮他解释了一遍。
“别信管理部的,他想在你们间挑拨离间,骆驼没有遗弃你,还在危急关头扣下了你的芯片,今天还找回了你的运行盘,否则你就真的挂掉了。”她言简意赅地说,尽量表示真诚,阿煤这才终于冷静下来。尽管关于张骆驼是否抛弃它的问题仍然有待于商榷,但它的注意力转向挑拨离间上。
“我明白了。”阿煤骄傲地说,它的说话伴随尖锐的电流,“我理解了整个故事。就像郑郑说的一样,那个笨蛋老板想要破坏我们的关系,其实你救了我。我明白,毕竟我会思考,那些新型导航仪可不行,他们只会听主人的命令。”
“我原谅你。”它说,终于谅解了张骆驼。接着它变得高兴起来,甚至放了一段音乐,很老式的那种。
郑郑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起舞:“很好,我正想跳舞。”她微妙地奉承阿煤,一面使劲朝张骆驼和乔德使暗色。“过来跳!”她吃力地比着口型,对着阿煤的笑变得吃力而僵硬。
张骆驼站起来,朝客厅中央走去。但乔德坚决不动,他站在沙发的旁边,离中间银色的地板像有一个世纪的距离。张骆驼不得不去拉住乔德的手,他感到乔德在驱使下僵住,但几秒后,乔德摆着冷冰冰的脸,仍然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仿佛音乐是覆盖在他身上的病毒数据。张骆驼不禁咧开嘴笑起来,乔德这样子让他想起他自己,几个月前,在老头儿唱片店被露露牵走,他就是这个样子。
乔德注意到了张骆驼的笑容,他皱起眉,低下头来。
“你私底下叫我笨蛋老板?”他说,语气不善。
一束橘色的光打在他的头顶,郑郑不知何时打开了客厅里的彩球灯。光斑随着抒情的音乐在地上跳跃。张骆驼假装没有听见,他眼神飘忽地朝乔德笑,将左臂藏在背后,继续跳舞。乔德朝他挑挑眉,没有计较下去,他轻轻抓住张骆驼的手,继续敷衍地舞动。这时阿煤换了一首歌,现代抒情风,张骆驼换了个舞姿,加入郑郑的舞蹈,乔德不耐烦地站在他们中间,像是随时都想回到房间去。
张骆驼看着这景象,不自觉地再次笑起来。
五彩斑斓的圆点,溢满歌声的房间,他的朋友、乔德。
这一切看起来如此好,非常好,好的不可思议,几乎让他忘记他自己已经在城市中被“消失”,而他只要出门就可能会有被管理部发现和逮捕的风险,也让他忘记他们所在的城市并不真实,他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仿造人。
张骆驼不禁想象,假如芦幸没有来过这里,星期六无事发生,而他没有被判死亡,赵一暗杀他的命令并不存在,监控从没生效,一切在发生前就结束,那么他的微笑现在会是怎么样的?
又假如,他莫名其妙地想,他们的快乐不建立在这奇异的一切之上,而这快乐只不过是他们无尽的生活里最微小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们还会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快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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