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48)
纵然知道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可未闻锋心中仍泛起一丝落寞。
千雪浪僵硬道:“没有,不过……我知道是为什么……”
果然如此。这在任逸绝的意料之中,他挑动眉梢,端起冷水来啜饮一口。
任逸绝实在有些好奇,这位早就死在六十年前的和仙君究竟是如何留下这般后手。
“可是,你当真想知道吗?”千雪浪问道。
他神色一贯冷淡,此时严肃认真起来,看起来既叫人敬畏,又叫人心头难安。
未闻锋甚觉奇怪,感到一阵不祥,反问道:“什么意思?你为何问我想知道吗?”他猛然站起身来,伸手去抓千雪浪的手腕,面色沉沉道,“雪浪,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千雪浪对他的行为并不介怀,提出心中疑问:“我先来问你,雷劫之后,你再铸造此剑,难道不觉有什么异感吗?”
未闻锋的手微微一松,点头承认:“是有不同。雷霆本就是至刚之物,击于铁物之上,如天火冶金,能得其淬炼不坏,品质自然更上一层,它确实变化极大,可那又如何?这事虽是少见,但也不怎么稀奇啊。”
“竟是如此,师父连这一点都算到了。”千雪浪喃喃道。
这次千雪浪干脆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以他清淡淡的性子都如此难以启齿,可知其后定然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任逸绝倒还好些,未闻锋实在心急如焚,他心知此事定然与和天钧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这片刻等待如受无穷无尽的酷刑折磨,煎熬似拉长千年万载。
他也忙跟着站起来,一把扯住千雪浪。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和天钧生前,未闻锋与千雪浪的关系称不上多么亲厚,可自和天钧死后,未闻锋就待千雪浪如珠如宝,几乎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顾,从没有过这般粗鲁莽撞。
千雪浪的神色变得平静内敛,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你真要知道?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千雪浪的声音已漠然得如同刚下山时一般:“好,那我就从头将此事说起,不过这之前,我要先说另一件事。”
未闻锋道:“你说。”
“天魔复生了。”千雪浪一顿,将一路上的种种向未闻锋简介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原来崔玄蝉还记得我……他倒是有心了。”未闻锋若有所思,对于这事,他倒并不是不上心,只是更着急千雪浪接下来所言:“然后呢?”
就在这时,夜空之中忽然电闪雷鸣,想来将有一场大雨而至。
伴随雷霆之声,三人往外望去,皆不由心惊肉跳。
“师父当年修行已满,只差一道玄关就能成仙,可单论修为,已与仙人无异。”千雪浪深吸一口气道,“他的身躯生出仙骨,无非在等玄关之后的雷劫。此事你是知情的。”
玄关就是修仙者的考验,除去受到历练的本人,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大到苍生浩劫,小到个人情劫,都有可能。
因修为足以沟通天地,仙者能够在机缘之下观望到天命所在,不过看到的命数不一定能指点迷津,也许会将修士引向更深的谜团。
如千雪浪闭关时看到任逸绝,就是一种上天的启示,可具体要告诉他什么,却需要他自己参透。
“我知道。”
未闻锋的不祥之感越发严重,雷劫二字勾动当年难以抹灭的记忆,为不表现出什么异常惊动千雪浪,他双手紧握,静默地聆听着前因后果。
“除魔之前,师父占卜一卦,结果是大凶。”千雪浪道,“我不知他曾在天命里看到什么,不过,我想他恐怕早就知道天魔会再度复生,更甚……任苍冥极有可能也是因此出事。”
未闻锋的手不禁收紧,口中已尝到一丝血腥味:“继续。”
任逸绝脸色微微一变。
“师父曾叮嘱过我,你若向我讨要他的身体,就给你罢了,不必纠缠。我想他就早就开始着手安排自己身死之事,听你所言,恐怕师父早已算准当年那场雷劫,甚至设法瞒过天机,令雷劫延迟,我不知师父做了什么,不过天罚确实顺他心意,直至死后多年才降临。”
只听云层之间“轰隆”一声,雷光劈裂云层,将众人面容照得雪亮。
未闻锋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千雪浪的眼睛在雷光下愈见明亮通透:“无论你是否铸造剑胎,定因思忆故人珍留那块异铁。那块异铁想来也被师父动过手脚,那一日,雷劫不但劈碎了他的仙骨,同样炼化他带来的异铁,这两者在天火之中融合重锻了。”
其实他说到此处,话已经非常明白了,可未闻锋晃了晃身体,面无表情道:“继续。”
此事虽与任逸绝毫无关系,但他听到此处,脸色不觉扭曲,他原以为千雪浪已算铁石心肠,可比起这位和仙君……简直算得上温柔敦厚。
“一位仙人……哪怕是已死去的仙人,用自己祭剑,融合铸剑师的诛魔恨意,最终铸造出一把诛魔利器。”
“它并不是在十八天前出炉,在当年那场雷劫之中,这把诛魔神器就已诞生,只是异象被雷劫所掩盖。”
“你的感觉并没有错,未闻锋,你铸出了剑形与剑意,助它彻底脱胎。”
“剑胚则早在当年,由师父借那场天罚雷火炼成。”
只听“咯啦”一声,伴随着倾盆暴雨,未闻锋身下的竹椅哗啦啦散落滚远,他缓缓起身,双眼通红,神色极是骇人。
“你撒谎!”
未闻锋一字一顿,陡然发怒,也许是心头剧痛过度,他怒极反笑,浑身都随笑声颤抖起来:“哈哈哈……谁让你是天下第一的铸师!谁让我是天下第一的铸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单手按住自己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连倒退两步,全身气血翻涌,腥气涌上口鼻,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他飞也似得奔入雨帘之中,似悲似嚎的声音远远传来。
“和天钧!”
第49章 那倒痛快
春夏之交,正是多雨时节。
雷声大作,未闻锋的身影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竹屋之外,雨茫茫,夜寂寂,仿佛踏入的是幽冥世界。
“不追吗?”
任逸绝心下戚戚,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好。
“追?”
千雪浪反倒重新落座,看向地上散架的竹椅,忽闪的雷光将他的面容照得格外冰冷:“何必要追?追上了,又能如何?追不上,更是徒劳。”
每当任逸绝觉得千雪浪有情之时,这位玉人总会恰好到处地展露出无情的一面。
不过……他纵无情,也不及和天钧万分之一。
任逸绝端着水杯饮了一口,井水入喉,不过是身寒,可和天钧给人的感受却是冷意沁骨,令人心寒。
要是和天钧只是无情,也许今日局面反而不至如此,正因他深知未闻锋之痴情,方能做到这般算无遗策。
知情之人,怎会无情?可和天钧的有情,不过是令他的决定显得更加残忍。
自小到大,任逸绝自负练达多思,他缓缓放下手中茶杯,不住推演局面,思索自己能否做到布置此局,最终都未能想下去。
下狠手摧毁自己的尸身倒也罢了,人死魂消,并不是什么不可牺牲的筹码,倒不如说,要是死人还有利用的价值,简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可要是利用师父对自己的关心爱护来做这种事,任逸绝实在做不到,他做不到。
光是一想师父何等伤痛,母亲醒来又会如何悲戚,任逸绝怎能忍心。
正当任逸绝胡思乱想之际,千雪浪忽然开口。
“任逸绝,你认为……”千雪浪顿了一顿,他望向门外溶溶大雨,神色平淡,“或者我应当问,如果是你,你会说出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