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43)
千雪浪目光一凛,上前接住任逸绝,只见他头枕着自己胳膊,整个人显然已失去知觉。
先前任逸绝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他非是逞强之人,若这顽疾真这般严重,绝不至于一路上一言不发,显然是伤势突然加重。
千雪浪将突然昏迷的任逸绝抱在怀中,寻觅荒郊落脚之处,找了一处破庙暂且栖身。
庙已荒废多时,供奉一尊半身菩萨,大概是因时日久长,已残缺不全,千雪浪抬起头来,正对上那神像的目光,不禁大皱眉头。
不知是当地人无钱请名匠雕琢,还是光线所致,神像面容竟透出几分邪气,半边脸已模糊,仅剩的那一只垂眸仿佛正玩味地打量着他们二人。
千雪浪略感不快,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将人放倒在地,顾不得任逸绝那许多规矩,欲为其疗伤。
任逸绝却似全身没了骨头一般,不管怎么拉他坐起立定,只要失了外力,整个人不是向前倾,就是往后倒,脸色愈发苍白不提,面容上隐隐还笼罩一层黑气。
没奈何,千雪浪只得扶住他一只胳膊,单掌抵在胸前,运起庞大真元往任逸绝体内送去。
千雪浪多年修行,心静气清,体内真元何等纯粹,送入任逸绝体内时却忽感到另一股澎湃真元相互吸引。
“咦?”
千雪浪心中暗惊,只觉浑身真元受其牵引,两相交融,隐隐汇聚,知是任逸绝修行的法诀有异,令他昏迷之中仍运行周身真元对抗什么。
下一刻,他顿感到一股更为庞大的魔气反扑而来,以任逸绝的身体为战场,两股力量互相对抗碰撞。
任逸绝体内的真元多了千雪浪相助,威力更胜往常,可那股魔气不知为何,愈发疯狂起来,几乎要拼命的架势。
千雪浪担忧任逸绝会爆体而亡,顷刻间收回掌来,神色莫名地看着眼前满面是汗的任逸绝。
这股魔气绝非任逸绝受的那点伤所致,由方才千雪浪运转所感,其庞大恐怖之处,宛如天生,难以根除,只能由他自行压制,恐怕已是旧年沉疴,甚至是自出生起就伴随任逸绝——
难怪,难怪他会说任苍冥是在即将临盆时迎敌。
也难怪,难怪他不准他人察看自己的伤势。
想来天魔当年那一击不止打伤任苍冥,同样也重创了腹中的胎儿,任逸绝这几十年来同样被魔气缠身,只是比他母亲好一些,凭借体内真元竭力压制,尚可行动。
难以想象任苍冥为爱儿性命付出多少,游萍生又为一个被魔气重创的婴儿做过什么尝试,才终于换得任逸绝如今新生。
而任逸绝又经历过何等苦楚,才有如今走跳跑动,变得与常人一般。
看来任逸绝的昏厥是因体内暴动的魔气导致,只是,为何此地会牵动任逸绝体内的魔气?
千雪浪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胸口没由来得一窒,似万般悲痛涌上心头,四肢不住发起抖来,心碎之感令他几乎要哀鸣出声。
昨日悲意,与此刻相比,简直不值一哂。
不过这情意是外来而致,倒不是他心中自生,千雪浪虽感窒息,但一运转起心法,并不觉多么难以抵抗。
只是如此悲意,任逸绝伤重绝难承受,千雪浪正要查看他的情况,忽感一阵惊惶,猛一回头。
却见庙外缓缓走来一条高大身影,逆光而行,手中持着一柄滟滟长剑,剑似光照无形,又如霜霰凝身,虚实之间,若隐若现,不知道是真是幻。
剑上正徘徊着一股墨黑的浑浑郁气,宛如活物般来回萦绕,仿佛挣扎哭嚎。
这分明是正午时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太阳似都冷了下来,天地似笼罩于心死般的寂然之中。
哀到极致,痛到莫名,便尽数成空。
来人神色木然,双眼空茫。
竟是未闻锋!
第45章 如血残阳
千雪浪缓缓起身,红鹭已握在手中。
未闻锋猛然挥剑,剑上悲郁之气骤然扩散开来,只见草木尽数枯萎凋零,鸟雀纷纷坠落绝声。
转瞬,天地颜色尽数淡去,黑未浓,白未显,化为阴翳所覆盖的一抹黯然之影,铺天盖地而来。
悲郁之气漫入庙宇,不见丝毫减缓,更不见消散。
居然有这般威力!未闻锋到底铸出了什么怪物!
千雪浪心中骇然,却又莫名有一种熟悉之感,在这清正剑气之中流淌徘徊,他来不及多想,以红鹭为核心,张开灵力为罩,将任逸绝隔绝开来。
悲郁之气撞上红鹭血障,不消片刻,血障已听见迸裂之声,虽未完全破损,但细缝已生,碎裂不过是时间问题。
千雪浪神色一凝,喝道:“未闻锋!”
好在未闻锋似还没有完全失去神智,闻声后神色微微变化,抬起头来,二人正对上双眼。
未闻锋眼中,正熊熊燃烧着六十年前的战火。
千雪浪当机立断,趁着未闻锋短暂失神之际,神识离躯,毫不犹豫没入未闻锋的识海之中。
失去元神的身躯持刀而立,双目微垂,神色安静从容,血障自主人身躯之中汲取灵力,源源不断地维护修复。
被入侵识海的身躯持剑欲挥,双眼空洞,神色痛苦莫名,悲郁之气暂止攻势,只幽幽围绕血障身侧。
天地滞于这瞬间片刻。
庙外茫茫乾坤,庙内半身菩萨,正垂首端详。
千雪浪最先听见的是一声琴弦绝响,他抬头望去,只见残阳如血,空中高悬一人,单腿盘起,以托琴身,此时正闭目凝神,一弦一音,断去身旁数名魔人的性命。
是师父……
和天钧近成仙身,其音是何等威力,魔人尸首分离,血液冲天而起,化成漫天血雨淋淋而下。
“众人且退!”
和天钧不知感知到什么,忽然睁开双眼,起身不再恋战,他单臂挽住长琴,拈指挽弦,拉若满弓,瞬息便整张琴断裂爆开,无形音波爆卷八方,不分敌友。
没有反应过来的几人顿遭重创,呕血不止。
问天破琴而出,和天钧握剑追去,瞬间不见踪影。
“留神!”
耳边忽来一声呵斥,千雪浪顿觉手腕一紧,只见万千剑光如天网覆盖,将袭来的数名魔人尽数绞杀,银光之中,血沫横飞,惨状令人心惊胆战。
千雪浪回身站定,自系腕的拂尘看去,望见身旁站定一名神情肃穆的蓝衫女子,左手执着拂尘,右手凝作剑指,长眉凤眼,顾盼间别有一番端庄威严。
是任苍冥。
如此看来,任逸绝与他娘倒是生得有些相像。千雪浪没由来得想。
任苍冥剑指向天,目光凛冽,剑意引动天地,无数兵刃嗡嗡作响,她转脸道:“魔主实力过于强悍,由我助阵和天钧,你去支援解博识。”
“走!”
任苍冥将拂尘一扬,千雪浪只觉得身子一轻,往师父相反的方向而去,他回头观瞧,只见鲛绡长裙于风中烈烈作响,很快化作天边一道青光。
大地上,众人交战不止,金戈不绝,焦土绵延,满目尽是疮痍。
这……是未闻锋的记忆。
就在此时,千雪浪忽感脑中一阵针扎般的剧痛,未闻锋的声音好似自幽冥之中传来,在脑海中回响。
“滚·出·去!”
他一字一顿,说得缓慢而坚定,千雪浪只觉得身体被什么力量轻飘飘地推出,直直跌坠入万物不复存在的无间之中。
不知坠落多久,千雪浪见到一点光芒,双脚终于又站定下来。
千雪浪重回到了大地之上。
比起方才的惨烈厮杀,这次的大地寂静许多,只有火焰燃烧,偶听几声欣慰欢笑,也很快转于悲嚎。
不知过去多少日,满地都是残肢断首,还有无数死不瞑目的尸体交织在一处。
千雪浪轻轻迈步,走在这片死亡的大地上,他素白的衣摆很快被染成血红,行动间如血花四散,仿佛这场杀戮还未停下。
他看见了伤心欲绝的崔玄蝉,此时的崔玄蝉面容倒还年轻,正俯在一名书生打扮的修士胸前痛哭,哭声凄厉痛苦,犹如野兽哀鸣。
任苍冥一身蓝衣已被血染透大半,她似也无力支撑,滑落在地,靠在一柄剑上闭目养神,胸膛不住起伏,脸色苍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