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211)
他在不断寻找其中的不合理,他试图指出其中的谬误,他在……他并不在做任何事,他只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任逸绝那样坦然地将自己的生命牺牲出去。
寻常人会为此崩溃发怒,嚎啕大哭,可千雪浪已无法崩溃流泪,他可以为死流泪,却无法对一件理应正确的事蛮不讲理。他做不到像任逸绝那样,在当初璞君的复仇上那般率直地展露情意。
所以他才会问,才会寻找谬误,才会……想不明白,才会不高兴。
玉人太聪明,也太冷静,躲避开一切的蛮不讲理,却陷入正确与痛苦的荒谬陷阱之中去。
所以任逸绝才没有发现。
“因为总是如此。”任逸绝心碎地落下一吻,在那霜雪般的长发上,一滴泪自他的眼中滴落,为这位玉人而流,亦或代他而流,“因为这就是凡人。”
第182章 行尸走肉
也许千雪浪不需要,也许任逸绝不需要,也许百无禁同样不需要,可是魔母的转世却只是寻常的半魔,非要进食不可。
任逸绝的干粮再度派上用场。
火堆被拨弄得大了一些,正在烘热硬邦邦的干粮,转世的魔母全然不管其余三人的反应,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两枚刀币。
任逸绝看了一眼,问道:“这两枚刀币有什么来由吗?”
“不知道。”百无禁耸了耸肩,“这两枚刀币是我的战利品,除了是古物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大概曾是魔母的东西,又或者她就是喜欢这个小玩意,谁知道?你有本事的话可以从她嘴里问出原因。”
从现如今魔母的转世口中询问来龙去脉,难度堪比正面对上天魔,任逸绝哑口无言。
气氛沉寂片刻,只余下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过了一会儿,干粮被烤出些许香气,千雪浪在百无禁小心翼翼伸出手来的时候,忽然又开口道:“她叫什么?”
“啊?”百无禁吓得手一抖,石块似得面饼在他的手上起舞,他思索了一阵,“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那些人管她叫疯姑娘,有个身体不错的老妇人照顾着她,我带她走的时候那老人还追着我打来着,不过她只叫这姑娘囡囡,也没说是什么名字。”
听到“囡囡”两个字的时候,那女子迷茫地看了一眼三人,似乎没发现什么,又专心地玩起那一对刀币来了。
千雪浪思索片刻,问道:“那你进入过她的神识吗?”
百无禁默然片刻,摇了摇头,看上去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才说:“不行,她的神识受损太厉害,而且里面什么都没有,我进去过一次,那感觉说不上来,反正我不肯再进去一次,如果非要选择,我宁愿让花含烟再反水偷袭我。”
任逸绝微微有些惊讶:“原来你是被花含烟反水偷袭的。”
百无禁:“……”
见百无禁有意回避,任逸绝从善如流:“真有这么严重?”
“比这还严重。”百无禁这才开口,他还颇为严肃地撕了半边面饼给那名女子,“你不然自己试试,进去你就知道多严重了。”
千雪浪倒是很明白,神色淡然道:“她的三魂七魄被撕裂了一半,均受损严重,神识必然混沌破碎,七情颠倒混乱,对半魔而言确实伤害不小。让我来吧。”
“嚯,你来?”百无禁讶异片刻,眨眨眼睛,“好吧,你来就你来,不过要真想起个名字,咱们自己也能起。”
这当然不止是一个名字的事,百无禁也不过是开个玩笑。
任逸绝只好又给他塞一张面饼,淡淡道:“还是吃你的饼吧。”末了,他又忧心地看了一眼千雪浪,却没说什么。
百无禁拿着两张饼,哼哼笑了两声。
趁着女子吃饼的时刻,千雪浪伸出手来,伸手落在了她眉心灵台上,微微闭上眼睛,神识没入其中。
等到千雪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并非是风暴或混乱不堪的场景,而是一片寂静之中的空洞。
这当中没有幸福、没有快乐,亦没有任何满足之感,更遑论什么更高,更深刻的感受了。
然而它同样谈不上什么失败、痛苦、愤懑、绝望,那些近来在千雪浪心中不断汹涌的感受也不曾出现在这片神识之中。
她心中没有被爱的喜悦,也无被带走的恐惧,更没有对生命的忧虑。
仅仅是一片空洞,空洞之中略带对于自身缺损的迷惘,然而这迷惘并不长久,只破碎地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就像从不存在过一样。
在感知到这一部分情绪的时候,千雪浪觉得自己似乎也缺损了什么,这种缺损感给予他的冲击更剧烈,更痛苦。
然而除此之外,这儿……实在很平静。
就连千雪浪自己都对这个念头有些惊讶,他静静地游走在这片神识里,察觉到这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留下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感受。
但是,为什么呢?这绝非是正常撕裂魂魄后的表现,魔母应早有预料,也做出了反应,然而……
千雪浪有些恍惚,魔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为了天魔,她不应将情感剥离得如此干脆。
这并非是第一个转世,他曾经在天魔的幻境里见到过魔母的另一位转世,那名女子总是很快乐,或者说快乐似乎是她的常态,她并非因为什么事而快乐,她只是处于某种“知足”的状态之中。
不会因为更多而欣喜,也不会因为更少而痛苦。
那么快乐与平静又有何异?
千雪浪隐隐约约摸到了些什么,却来不及接触得更深,他就在偶尔袭来的缺损感之中感觉到一点不快,轻柔地退出这女子的神识。
女子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她仍吃着那块饼,吃得很小口,因此速度异常缓慢,她似乎已经厌倦了手中的刀币,将它们随意丢在脚边。
“怎么样?”百无禁的声音听起来略带一些幸灾乐祸,“里面一团糟吧?”
任逸绝瞪了他一眼,有些担心地注视千雪浪:“玉人,你还好吗?”
“还好。”千雪浪沉吟片刻,解释道,“里面不同于魔君所言,非常……非常宁静。”
百无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我都忘了你是修无情道的。那里面叫做非常宁静吗?我看应该叫行尸走肉吧……她……啧,不是我骂人,我是在说实话,这姑娘跟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差别。”
“行尸走肉?”任逸绝愕然道。
千雪浪同样说了一遍:“行尸走肉。”他的目光自女子的脸上转过,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原来是这样。”
“哪样?”百无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只是一个猜测。”千雪浪喃喃道,“我觉得我明白了一些什么,可还不那么明确,无法告诉你们。”
百无禁却有些糊涂:“猜测就是猜测,你说就是了,我们又不会当真?什么叫还无法告诉我们?”
任逸绝几乎一瞬间明白了过来,然而这个答案也令他感觉到意外,他近乎不知所措地看着千雪浪,神色茫然,好半晌才低低问了一句:“玉人是不是有所感悟?”
“也许。”千雪浪没有将话说满。
“不是吧?”百无禁瞠目结舌,“你们无情道吃什么长大的,这也能感悟?你们该不会在路上见到什么小花小草也都能够感悟吧?好好……别这么看我,你们两个打一个,我可吃不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千雪浪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百无禁,你找到她之后,本想做些什么?”
“呃——”百无禁谨慎地看了一圈,故作无辜道,“什么叫我想做些什么?”
任逸绝也有些困惑,奇怪地看了一眼千雪浪,不过他很快想到什么,眯起眼睛打量着百无禁,玩味地笑了一下。
“哎哎,你们这么看我干嘛?”百无禁惊恐地往后缩了一下,“你们不吃人肉吧?应该也不吃半魔的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