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107)
千雪浪心中想得周道,面上倒不显露,只道:“你说就是。”
至于要不要回答,一来看千雪浪的心情,二来看这女子的问题值不值得了。
“这支剑匣乃是大铸师未闻锋所铸。”女子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忽然走下台阶来,甚是黏腻地开口说话,“你带来的这柄剑么,我瞧也八.九不离十,同样出自大铸师之手,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这女子说话本就浪荡轻佻,到了此时,声音竟甜美得好似能淌出蜜来,千雪浪只见她眉目含情,说不出的娇艳妩媚,倒是略感新鲜,他少与这般大胆的女子相处,虽觉得她神色缠绵悱恻,但也未生出异心,只是点了点头。
女子将他瞧了又瞧,见他神色冷若冰霜,不消说动容,就连半分动摇也不曾见到,一派平静无澜,不由得更感兴趣,又伸手去摸千雪浪的肩膀。
千雪浪冷冷地瞧着她,目光忽移,落在了她的腕上。
出于某种直觉,女子隐约感到自己这只手要是真的放上去,只怕离断腕的时刻不远了,她敏锐地停在半空,又毫无窘迫地收回。
“对。”
女子见他没有下文,目光一转,又问:“听闻大铸师曾是除魔卫道之人,如今怎铸出这般惑人心智的邪剑——”
千雪浪忽打断她道:“它不是邪剑。”
诛魔剑在千雪浪背上一动不动,千雪浪的嘴唇动了动,想起为此而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的师父,又想起心神狂乱的未闻锋,难得流露出些许难堪来:“它……它并不是惑人心智的邪剑,而是一把有情之剑。”
话才出口,千雪浪心中忽然一片雪亮,正如在黑夜之间行走,陡然见光,纵然这念头稍纵即逝,难以捕捉,可他冥冥之中似乎觉得自己已领会了什么,只是尚且不能完全明白,更无法说出口来。
只是他心中已然清楚一件事了,至于是什么事,他还不知晓。
于是千雪浪又再开口:“清圣之地,污浊之气,寻常人皆难在其中存活,可清就是清,浊就是浊,从来不同。”
女子见他神色严肃之余略带压迫,似动了真怒,顿时收起嬉笑之色,咬了咬下唇卖乖道:“哼,你们这名门正派说得好听,什么有情之剑,却害死了我们流烟渚中好几个人,难道几条人命是你随便说说就能抵消的吗?”
她虽不知千雪浪为何动怒,不过无非就是那几样理由,要么事事都紧着名门正派的名号,要么就是自我感动,再不然就是这群正道疯子觉得为了除魔卫道做什么都成,她懒得知晓详情,只是不愿惹怒了千雪浪。
女子甚是聪慧,察言观色之间摆出生死大事来,意图勾起千雪浪的愧疚之心,纵然不曾道歉,可也绝口不提什么邪剑魔剑了。
千雪浪淡淡道:“心生贪念,力有不足,难免危及性命。”
女子听出端倪,不动声色道:“你们将此剑故意遗落流烟渚中,却怪流烟渚中人心生贪念,好大的派头,好大的口气,就不能是我们流烟渚中人好心想要帮人收起东西来?难道他们活该失了性命?我还说是你们名门正派想要寻个什么理由,来找我们流烟渚的麻烦呢!”
这话说得比之前更加胡搅蛮缠了,流烟渚中人是否好心暂且不提,可谈流烟渚中人人都有路不拾遗到为人看守财物的这般品格,未免有些好笑。
千雪浪无意与她纠缠,也听出这女子担忧之事是流烟渚与各大名门正派再起纷争,这才明白这许多弯弯绕绕,摇摇头道:“你不必忧心,这实是一桩巧合。”
他将诛魔剑为何遗失的缘由告诉了这名女子,说到任逸绝时顿了顿,他不知道任逸绝愿不愿意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于是改口成藏渊。
这事儿与女子所知倒是相去不远,只是她一直担忧二人是否另有他意,可瞧眼前这位玉人天生一张不会撒谎的脸,想来说得就是实情。
如此说来,这不过是一桩巧合至极的乌龙,倒用不着太担心。
女子收起轻浮神态,走到一张美人榻旁卧倒,伸手取来榻边一颗金色的香薰球在手中把玩,望着千雪浪不住眼观瞧。
近日来无风无浪的流烟渚里来了三个麻烦的刺头,千雪浪、万云涛、白玉骷髅。
那天杀的藏渊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只盼着要么逃得远远的,终生别再回来流烟渚中,触她的霉头,这小子鬼灵鬼精,麻烦得要死,占他两分便宜倒要再倒贴上三分,实在叫人头疼,杀又不能杀,活抓哪有这样轻松容易。
她本有意与白玉骷髅联手,欲先解决了护卫在藏渊身旁的千雪浪,可如今藏渊失踪,情况已大有不同,得换个思路了。
最好是将千雪浪远远支开,叫白玉骷髅自己忙去。
自己好腾出功夫来处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三重烟中的万云涛,这魔者的狡猾实在罕见,在她所见过的人当中,只怕唯有藏渊那小子勉强能匹敌,只是本事却大大不如。
不过……藏渊的性子却也好上不少,那魔者性情阴晴不定,之前不知发什么疯,痴痴在三重烟中游荡,似在寻找什么,倒像有几分癔症。
女子越想越头疼,索性不再多想,含笑道:“那么,妾身现在就要提那两个条件了。”
“但说无妨。”
女子抬起眼来,金薰球在她双掌中不住滚动,她慢悠悠道:“大铸师既将此剑赠予阁下,想来阁下与大铸师之间纵没恩情,也有几分交情。妾身曾与大铸师结下些许仇怨,这第一个条件嘛,就是要阁下不准卷入妾身与大铸师的恩怨……嗯……不,不是恩怨,而是因果之中。”
要说她没想过让千雪浪去斗大铸师,这当然不可能,不过这玉人如此冷肃高傲,难以亲近,只怕很难欣赏她的“玩笑”,要是一个不好,替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那可就不妙了。
此言一出,千雪浪立刻就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欲魔花含烟。
千雪浪顿生迟疑:“不准卷入因果……”
因果二字说得就重了,这意味着未闻锋与这女子之间发生的一切,甚至牵连而出的他人恩怨,他都不能插手,更不能干涉。
花含烟嗔道:“这第一件事,阁下都不肯答应,那妾身怎能相信你有诚意与妾身交易,看来这剑匣到底不甚重要,欢情,你去——”
“且慢,我答应。”千雪浪道,“你说第二件吧。”
花含烟微微一笑:“这才对,这第二件嘛……叫妾身想一想,嗯……为了不叫外人说我流烟渚中人人都是冷血无情之徒,妾身这第二件事,便说一件你们名门正派分所应为之事。自流烟渚西南方向前去五百里有个小村子,叫做白石村,受魔气所染……”
千雪浪看了她一眼:“你如何知道?你与天魔为伍,也是魔奴?”
花含烟被他瞧得心惊肉跳,掩住慌乱,叫起天屈来:“你呀你,怎想到那地方去的,岂不是屈煞了妾身。流烟渚这地界,有什么想知道的,总是能知道的,妾身也是才得的消息,请阁下去走上一遭。再说来,要是妾身真是魔奴,天魔以魔气渗透各地,妾身为他遮掩还来不及,怎会请你去除魔呢?”
千雪浪巍然不动,淡淡道:“只走一遭?”
花含烟幽幽一叹,神色隐见悲悯:“不错,只走一遭,若能救得人当然很好,若是救不得,那也是各人命数了。”
千雪浪道:“将剑匣给我。”
欢情瞧了一眼花含烟,得她允准,这才将剑匣递出。
千雪浪收剑入匣,径直走出门去。
两人瞧见千雪浪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门口,皆都松了口气,欢情先生随着一同偎上美人榻,俯在花含烟腿边,轻叹一声道:“你难道不怕主人恼怒吗?”
花含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神色之间充满轻蔑,她柔媚婉转的声音再度响起:“嗯?主人为何要恼怒?妾身做了什么吗?我的小欢情。”
欢情先生嗅到女子裙上浓浓的香气,那沉沉的,冷冷的龙脑芳香,如蛇一般,钻入他的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