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四万亿年前(10)
推着江骛的无形力量也消失了。
咚、咚……
沉稳有力的皮鞋声是天地唯一的声音。
江骛大口喘息着,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前方漫天火光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踩着重新出现的石阶向他而来。
江骛错愕仰头,就撞进一双冰冷、高不可攀,睥睨万物的下垂眼。
他脱口而出,“你是谁?”
男人俯视着他,下颌线锋利清晰,矜贵修长的左手微抬,插在江骛手臂血肉的断手,江骛掐着的断舌就飞到了他掌心,他五指并拢,“嘭!”那些东西瞬间化为火光。
那两片锋利冷清的薄唇,在火红的光影里,吐出两个字。
“鬼帝。”
第08章
两分钟前,市中心地标大楼,顶层会议室。
“我推荐的学生叫谢清源。”一个左侧鼻尖有一粒小黑痣的男人示意助手展示照片,“谢氏十二代长孙,谢氏第一任家主曾辅助我们剿灭魔族——”
挪椅声打断了他,拧眉望去,见是那人走到落地窗前,他的不悦断然消散,恭敬微笑询问:“陆先、帝君。”他还是不习惯旧制称呼,“您有什么疑问吗?”
陆嵊听而不闻,右手臂痛感强烈,他俯瞰着灯火酒绿的市中心,搜寻着方圆百里的声音。
“快十点了!还不写作业!这书你干脆别读了!”
“老婆,我爱你!”
“请问还招人吗?”
“老板,报告发您邮箱了,我下班了!”
“老头子,天凉了,明天去看看孩子吧,我给她织了几件厚毛衣呢!”
“你老糊涂了,女儿死几年了!穿不了。”
“炒面小份12,大份15。”
“来……来份小的。”
……
无数声音涌来,然后他找到了耳熟的声音——
“嘶!”
“帝君?”鼻尖痣男不得回应正欲上前,陆嵊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一次亲眼目睹新任鬼帝使用法术,他眼底闪过仰慕,回身又是得体笑容,“北太帝君他老人家有急事,我们继续。”
……
鬼帝?
江骛视野渐渐下坠,脑海里,一道隔雾看花,如坠烟海的身影终于清晰了。
雨巷里撑红伞的男人,拼车后座皮鞋擦得很亮的男人——下颌如刀锋般锐利,眼窝很深,浓黑的瞳孔隐隐透着红色,眼睛细长,鼻梁高挺,薄唇没有丝毫温度。
原来是他……
江骛脑海短暂的空白了,接着陷入无穷尽的黑暗,他眼皮彻底跌落,疼晕在了石阶上。
透明的血液顺着他手臂流下,滴答滴答顺着台阶流到陆嵊的鞋尖。
陆嵊望着那一滩透明的血,道:“带他回去。”转身离开了。
公良也急急赶来,他蹲下观察江骛,只见江骛双眼紧闭,两片唇全褪成了青色,半条右臂血肉模糊。
“哎,什么怪啊?下手真狠。”公良也低声感叹着,避开手臂背起了江骛。
*
疼晕后,江骛掉进了一处黑暗之地,忽听到啜泣声,他朝着哭声走去,视野渐渐清晰,是一所幼儿园的后园。
瘦弱的小孩躲在滑滑梯的洞桥里,一堆小孩围着他喊。
“奇怪呀!你的血不是红色!”
“我要告诉爸爸妈妈,你的血和我们不是同一个颜色!”
“快出来,我要看你的手!不不,是看你的血!”
“你是怪吗?”
“你会吃掉我们吗?”
“好可怕,我们快跑!”
“不是……”小孩用力藏着流血的手指,他眼里噙着眼光,小声辩解,“我不是怪,我不吃人……”
那些小孩还是尖叫着跑开了,“好可怕!他是怪,血和水一样,他会吃我们的!”
一大颗眼泪从眼眶掉出来,落到小孩流血的指尖上,血泪相融,都是透明的水色。
紧接着画面又一转,小孩的裤子脱到脚踝,只穿着内裤,女人拿着光亮细长的竹条一下接一下抽小孩的大腿。
两根堪比竹签的细腿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条痕,小孩剧烈颤抖着,却咬紧两片唇不敢出声。
女人边哭边抽,“又得搬走,又要逃开!你为什么学不会懂事,你跟别人不一样,不能调皮,不能受伤!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血,你为什么不听话……”
竹条声在昏暗不通风的地下室清晰飘荡,忽然小孩抬头,对上了江骛的目光,他眼泪又大颗大颗冒出来了。
江骛知道,小孩在委屈,他没有不懂事,也没有不听话调皮,是幼儿园的小男孩欺负小孩,用美工刀划了他手指。
小孩躲了,但没躲过,好多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他肩膀,他又不敢用力甩开,怕他们会飞起来摔伤,最后挨讨厌挨骂挨打的还会是他。
江骛都知道、都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小孩。
他弯身想要拥抱年幼的自己,他记得那时的他,很想要一个用力的拥抱。
快抱到了,竹条忽然抽到了小孩的手臂,江骛猛地坐起身。“呼呼……”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冷静下来,满头大汗环顾四周。
不再是梦中那间逼仄窒息的地下室,昏暗的房间宽敞舒适,弥漫着干净又清新的气息,置身于清晨的林间一样,氤氲薄雾,深浅不一的绿树叶若影若现。
左侧亮着一盏铜鎏金台灯,柔光暖灯照着飘逸的墨绿流苏,远处垂顺的纱帘暂时看不清颜色,遮住了窗外的光景,底部在地毯上堆积了一小圈。
而江骛躺着的床——
他从未睡过这般柔软的床,像睡进轻盈的棉花里,被子又轻又暖,还有着好闻的味道。
江骛眼皮跳了几下,回忆着晕倒前的记忆,漫天的火光,男人说他是——
鬼帝?
是掌管生死的神?
江骛瞬时从床上弹起身,手臂擦过厚重的帷幔,“嘶……”他疼得哼了声,低头看去,他右臂裹着雪白的绷带,刚才就是被手臂疼醒。
还会疼,他应该没死?
江骛摸了下身上干净柔软的睡衣,掀开被子下床。
床边摆着一双左右对齐的拖鞋,江骛稍稍迟疑,脚塞了进去。
他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他衣物和手机,那位鬼帝不会无故带他回来,江骛走到床边,撩开窗纱往外瞧了瞧,天快亮了。
江骛放下纱帘到沙发坐下,果然没一会儿天亮,有人敲门了。
礼貌,点到为止地叩了三下。
江骛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抱着他的衣物,以及那张懒羊羊面具。
江骛认得他,拼车时坐副驾的老者。
“早上好。”老者微笑,“我是这栋宅子的管家公良也。”
“您好,我叫江骛。”江骛接过衣服和面具,他指尖挑开口袋瞄了一眼,虽预料到半分肯定不在了,他眉峰还是揪了一下,再次抬眼问公良也,“请问清理我的衣物时,有见到一只小蜘蛛吗?”
公良也回:“没有。”
江骛便没再继续,他抱着衣服说:“我需要两、三分钟换衣服。”
公良也笑,“不用着急,慢慢换,我在门外等你。”
江骛关上门,低头嗅了嗅衣服,清洁干净熨烫整齐,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和他盖的那条被子一样的香气。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昨夜在一群恶心老鹞的嘴里逃生,暂时不会再有更无法接受的事了。
江骛拍了一把蓬松柔软的衣服,换上出去了,只脚上还是那双拖鞋。
公良也左转带路,“跟我来。”
这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铺着厚而柔软的地毯,地毯与卧房那盏铜鎏金台灯的流苏一个颜色,深沉浓郁的墨绿,两人走着路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
江骛不动声色观察着,廊顶很高,每隔一段距离就镶有一颗恐龙蛋大的夜明珠,柔和莹光照着两侧挂的大幅画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