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老婆不要(14)
他像是成了囚困于此的笼中鸟,仅供帝王观赏与把玩。
许久后,阶边的沈砚端起药来,走到龙榻边,十年之久,昔日指点江山的帝王已经被病磨去了傲骨威严,而沈砚自己也已经近三十岁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都在这寂寂深宫中虚度,他垂下眼来看帝王,伸手递上了汤药。
“陛下。”
床榻上,病重的帝王睁开浑浊的眼来看他。“你是……沈卿?”
“是。”
“朕似乎,有好些时日未见你了。”
“……”
帝王不肯吃药,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又重新闭上了眼,沈砚放下汤药,又一次跪了下来,俯身乞求。“……臣求陛下施恩,放臣出宫。”
一下,床榻上的呼吸声像是又重了几分。
帝王疲倦地睁开眼,又一次来看沈砚。
十年的光阴,能改变一个人许多,但沈砚仍旧像是十年前的样子,只是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孤寂,似乎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沈砚跪伏在床榻边,姿态卑微。
当年那个清高淡漠的太子太傅是何等地夺人眼目,以至于每每上朝,帝王的眼总忍不住看向那道身影。
但当帝王终于有机会能占有这位清冷太傅的时候,却发现那滋味,也不过如此。
甚至于当初那一点孤傲的气质都没了,动辄乞求折了脊骨,无趣的紧。
即便这样,帝王还是不想让旁人得见这位太傅的风采,所以才强留人在宫中,整整十年的光阴。
“沈卿……”帝王又开口问道,疲倦地合上了眼,“你可怨朕?”
汤药的气息弥漫在殿中,即便沈砚没有喝,却也像是已经尝到了那苦味,他指尖微微攥紧,低声回道:“不怨。”
床榻上,传来帝王几声嘶哑的笑声,又如何会不怨。
“太子病逝后,朕膝下无子……如无意外,便该从宗室中选人过继来,接替朕的皇位……”帝王断续说道,沉沉喘着气,“他们选的,是谁?”
“回陛下,是燕州团练使,赵仲。”
“朕记得他……”
“他曾给太子伴读,因此曾在宫中住过几年,”沈砚低下头来,回答道,“现如今在偏殿中,待陛下召见。”
“那你还是去求他吧。”
沈砚瞳孔猛然一缩。
“朕,是不会放你出宫的,”帝王躺在床榻上,即便只剩下了一口气,态度还是那样的决绝,“朕是帝王,怎么可能……会大度到放你离开……”
沈砚手指一下攥紧,跪着一动不动。
榻上,帝王低低笑出了声。“朕要将你留在这里,哪怕朕死了……你也别想走。”
沈砚的心,缓缓沉入谷底。
·
直到天快发白的时候,沈砚才从帝王寝殿中出来,他像是一下失了精神气,靠在柱子边。新帝登基毫无根基,势必要遵循先帝遗旨做事,倘若老皇帝都不会放他出宫,那新帝就更不可能了。
或许此一生他都不能自由,笼中雀,榻上欢,他早就被束缚在这座空洞华丽的宫殿群中,同这里的妃子没有区别了。
沈砚靠在柱子边,疲倦地闭上了眼。
天已经有些亮了,他没有发觉身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许久后,像是一声低笑声自头顶传来,惊得沈砚一下睁开了眼。他慌忙直起身子,对上面前人含笑的双眼。
“都要病死了,竟然还能宣你侍寝一整夜,”这正是传闻中,那位将要继承帝位的团练使,如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砚,“他这个岁数也不怕马上风,就此驾崩了。”
“你……”
“好久不见啊,”赵仲深深地盯向他,那眼神丝毫不掩饰,像是要透过衣裳将他看得赤裸明白,“您还记得我吗,先生?”
【作者有话说】
新帝正攻出场!噔噔噔!
阴阳怪气的赵仲正在疯狂吃醋中。
当年的临幸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两天昭昭想要努努力狂更,大家可以尽情催更!!给我动力!
第20章 折脊2
赵仲。
赵仲虽然有赵姓,但和赵氏皇室这支血脉却没多大关系,虽然他和当初的太子同辈,但论血缘早已出了五服,只能勉强算个宗亲。如果不是赵氏皇室子嗣单薄,人丁凋零,是怎么都不会轮到他来继承这个皇位的。
“一别多年,先生样貌没有大改,只是人憔悴了许多。”赵仲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搀扶沈砚,沈砚下意识往后退去,对上赵仲幽深的目光。
“先生是不记得我了吗?”
沈砚怔住。
他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的赵仲作为太子的陪读,曾在东宫一起听他授课。其实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见过这位未来的新帝了。
太子贪玩成性,可是赵仲却很好学,不仅如此,赵仲还时常在散学之后来寻他答疑解惑,于是久而久之,沈砚身为太子太傅,却更愿意对这位宗室子倾囊相授。
然而他才教了赵仲没几个月的时间,就被帝王强行临幸,那天帝王前脚离开,后脚就是赵仲捧着古籍来找他请教问题,少年人鲜衣怒马的,心思也简单,原本只是想顺道问安,却亲眼见着帝王从沈砚的住处出去,而沈砚还敞开衣衫,狼狈地躺在床榻上。
“先生,你……”
古籍随之应声落地,床榻上的沈砚转头,失神地对上赵仲猩红的双眼,只觉得是自己愧对了“师”这个身份。在他最荒唐最尴尬的时候,是自己的学生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他想要扯下幔子,却是赵仲快步走了出去。
在之后,多的是流言蜚语与讥笑唾骂,赵仲对他的态度好像也一下子冷淡了,虽然人还在宫中,但不再来寻他答疑解惑。一直到两年过后,他听到赵仲随父亲去了燕州的消息,才知道这少年已经不在宫中了。
如今,他料想赵仲已经将他忘了,因此也不寄希望于赵仲登基之后能放他出宫,却没有想到会在殿外再见当年的故人。
想到帝王所说的,让他去求赵仲的话,他忍不住低头攥紧了指尖。
“记得。”他只能轻轻回答道。
“先生记得就好。”
赵仲只问了他这一句,像是得到答案就心中满意,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殿中走去。
“臣燕州团练使——特来看望陛下。”
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之后是大监传赵仲近前去,殿门随之沉沉关闭,谁都知道这是帝王要传位了,沈砚最后扭头望了一眼里边,却发现赵仲正回头来看他。
那眼里好像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叫他一下心惊。
外人都说那位燕州团练使赵仲是个不争名利的谦谦君子,也因此在几位宗室子当中,大臣们最终选择了他来继位,无非是觉得他好掌控,能利用,但沈砚今日一见,却觉得他与传闻大相径庭。
大抵是长大了,与当年那个少年不一样了。
沈砚最终疲倦地走去了偏殿,寻了个地方坐着,看宫女在里头扇着蒲扇熬药,等熬完这锅药,他还要给帝王端去,伺候服下。
这些药的用处已经不大了,帝王驾崩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但偏偏上至御医,下至宫女,每个人还要做足表面功夫,花着没必要的心思。在这座皇城牢笼中,每个人都敷衍着做着没必要的事,漠不关心地看着溺在笼子里的人,他们早已见惯这些了,因为他们自己也是这座笼子中的囚鸟。
沈砚实在是太累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感觉像是有人为他披上了什么,一下冷意没有那么重了,额头上像是一抹柔软落了下来,转瞬又消失,只剩他渐渐沉入梦境当中。
“太傅,太傅?”好像有人在唤他,又推了推他肩膀,举止间带着不耐烦的意味,他一下醒过来,只感觉脑袋好重。
“太傅,您该去侍疾了。”宫女指了指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汤,又重新回到药炉前的小板凳坐下,拿起了蒲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