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93)
这话有些亲昵,听得狐子七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狐子七下意识退了半步,说:“小人不敢。”
明先雪见狐子七这样,忽而叹了口气,说:“此情此景,我想起一位故人。”
狐子七心下“咯噔”:“故、故人?是故去的人么?”
“不错。”明先雪深深地看向狐子七怀里的桃花,“他待孤恩深义重,不惜一己之身,剖心沥胆,献祭自己,惠及万民,其德行如山如海……”
狐子七听得头皮发麻,差点把手里的花瓶都摔了:我哪儿配!
明先雪长叹一声:“你或许知道我是在说谁。”
“是……是先……”狐子七原想说“先皇后”,却蓦地想起师哥的提醒,说提及皇后不能用“先”字,忙咽了一下,改口道,“是皇后么?”
“哦?”明先雪好奇问道,“你也听说过皇后的事迹么?”
“我……我……”狐子七结结巴巴,“我就是听说过只字片语,其实也不清楚。”
“嗯,这就是了。”明先雪说,“我刚刚所说的那位伟大的故人,并非皇后,而是相国寺老方丈。”
“哦、哦,老方丈啊……”狐子七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却想:那倒不错,老方丈确实配得上这样的评价。
狐子七摸摸鼻子:“我的确听说过老方丈的美名,至于皇后……嗯,不太清楚。”
“孤的皇后,其品德情操,”明先雪说到这儿,顿了顿,像是在仔细琢磨措辞,最终琢磨出一句,“一言难尽。”
狐子七:……虽然有点生气,但真的无可反驳。
二人行到一条岔道前。
狐子七正要抬步往左,明先雪却侧身向右,看着狐子七,笑一笑,说:“好了,我也该回去勤政殿了。”
听得明先雪要和自己分道扬镳,狐子七微微一怔,说道:“恭送圣上。”
明先雪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只是行了两步,又回头问狐子七:“你回去要用澄心枕么?”
狐子七没想到明先雪又提起这话,干巴巴答道:“或许吧,等晚间再说。”
明先雪温和道:“不必害怕。你如此聪明灵巧,总能找到破解之法的。”
狐子七垂头谢过明先雪。
狐子七带着桃花回到莲华殿,供奉到神龛前。
做了一些杂活,又吃过饭,眨眼就是晚上的时候。
狐子七回到卧室,打开抽屉,取出了被藏了几天的澄心枕,心下一阵复杂。
他想起明先雪所言的道理,只觉心悦诚服:那毒娃娃别的不说,修行上是极有心德的。破除无明,这说法也非常有道理。
我想,我应该听他的!
既然下定决心,狐子七便深吸一口气,把澄心枕放好,直挺挺躺下,仿佛壮士断腕般闭上眼睛。
说来也怪,这澄心枕真是奇物。
尽管狐子七躺下时心乱如麻,但当他的脑袋一沾到这枕头,就像被施了法一样,立刻陷入了深睡。
这突如其来的困意,瞬息将他卷入一个极幽暗的梦境——
第49章 金屋囚
狐子七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顶极致华丽的床帐顶——以月白色为底,上面绣着精美的缠枝莲纹,华丽美好。
狐子七怔了片刻,还在恍惚着,正想爬起床来,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不似寻常灵活。
他垂目一看,便见自己手腕脚腕上俱挂着莲花纹金环,赤金链条一端勾住金环,另一端是精雕龙头,咬死在床柱四角。
更令人在意的是,龙头上还衔着金铃铛,这就意味着,只要狐子七稍作动静,便会引得满室叮当作响。
——显然,这些精美华丽的金饰,成为了他此刻的束缚。
他暗动法术,试图脱离束缚,却不想丹田气息凝滞,原本浑厚的功力仿佛被这神秘的莲花纹金环锁住了。
他暗叫不妙,眼珠乱转,目光落在床头熏炉上,却见香烟袅袅,散出的是雪中春信的香气。
一闻到这香气,狐子七便隐约想起来一段记忆:……他利用恶蛟困住明先雪,然后灵魂出窍,金蝉脱壳,正要死遁逃离明先雪。
却不想被明先雪一把子逮住了。
再之后……
狐子七皱起眉头,是想不起来了。
狐子七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努力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
然而,无论他如何搜索枯肠,那段记忆始终像是被什么力量封锁了一般,无法触及。
狐子七不由得感到一阵挫败感,想伸手挠挠自己的脑袋,又怕触动龙头上的铃铛——他下意识地觉得,要是把这东西弄响,就肯定会招来什么不祥——比如明先雪。
狐子七几乎确定,自己被锁在这儿,肯定和那个毒娃娃脱不了干系。
他只是暗暗有些吃惊:怎么那么娃娃突然这么厉害?
不但能一剑了断恶蛟,还能窥破我的秘术,把我困在这儿……
这修为的进展,也太吓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仗着狐族的灵敏,也愣是没有触发铃铛的响动。
他缓缓地挪动身体,先将双脚轻轻放到地上,然后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缓缓地坐起身来。
当他完全坐起身来后,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轻盈地移动着脚步,每一步都踏得恰到好处,既没有触碰到地面的杂物,也没有让脚链上的铃铛发出任何响动。
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身法果然非同凡响,就算是锁住修为,也锁不住他灵狐天生的敏捷呢。
又是千年狐狸为自己感到骄傲的一天啊!
他微微松一口气,绕过房间里华丽的家具——这些家具精雕细琢,每一件都尊贵典雅,雕刻纹路也都件件正中狐子七的审美。若在平时,他必然要细细赏看的。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不触碰到它们,以免引发任何不必要的声响。
他轻轻踮起脚尖,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因一时疏忽而触发了铃铛。
他心中默数着步伐,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链条的另一端,确保龙口的铃铛并未被惊动。
当他绕过最后一个华丽的屏风,房门已经近在咫尺。
他轻轻伸出手,准备打开房门,却又突然停住,因为——链条不够长了。
如果他继续往前走,链条就会绷紧,龙口铃铛必然会被触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
房门近在咫尺,自由似乎触手可及,然而这短短的链条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与世隔绝。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恼恨如潮水般涌起——这链条的长度,这束缚的设计,显然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就像是一个巧妙的陷阱,引诱他前行却又在关键时刻阻断他的去路。
他愤愤地想道:这必然是那毒娃娃的设计!
他举目四望,目光落在了一扇窗户上,那似乎是除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外的唯一出口。
他咽了咽唾沫,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期待。
尽管他觉得明先雪不可能给他留下这么明显的出路,但他还是忍不住往窗户那边走去。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近窗户,仔细一瞧,便发现窗户并没有被锁住,而是虚掩着的。
但他并未感到惊喜,反而是一阵怀疑:明先雪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吗?这肯定有问题!
他便不去推那窗户,而是小心地靠近,偷眼从虚掩的窗缝看出去。
他眼睛一睁,十分诧异:果然不是什么出路!
原来,这窗户外头并非那天高海阔的外界,而是另一个幽暗的房间。
最怕人的是,那个房间里还坐着明先雪。
明先雪坐在案头,身上披着黑袍,苍白的手持着朱笔,正在专心致志地翻阅奏章。
狐子七一见着明先雪的身影,就吓了一跳,忙把脑袋缩回来,唯恐被明先雪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