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75)
狐子七嚅嗫:“损人不利己?”
“孩子,你还记得我一开始为什么想要他的命吗?”尾曦问道。
狐子七想了想,说:“为了龙气。”
“现在这个状况,你觉得我还能要龙气吗?”尾曦又问。
狐子七摸摸鼻子:“确实没法要了。”
“这便是了,既然我都不要龙气了,我为什么还要他的命?”尾曦好笑道,“我原觉得你这小孩儿笨笨的,我才疏忽大意,反被你摆了一道,正要夸你是一个聪明孩子,怎么突然又愚笨起来?”
狐子七被尾曦一番揶揄,也不该如何回应,心里却依旧为方丈惋惜着。
然而,现在情况不明朗,狐子七还是装作一副热情友善的样子,跟尾曦闲话着,又趁势问道:“这术法确实厉害,可有什么禁忌?”
“只有一件,狐身如何损毁也无妨,但狐心必须保住。”尾曦道。
狐子七倒也明白:“这是自然,狐心乃精血所聚,若失了狐心,修为大跌,也掌不住这秘法的运行。”
心脏对狐妖而言极为重要。
好比有的恶妖修行,便靠的是猎食人心,以形补形。
明先雪从前给狐子七看过的那本《奇妖百物志》,也有云说,千年灵狐心,食之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是和玲珑心一般的好物。
躯壳可以不要,心不能废弃。
狐子七一边琢磨着,一边问道:“那你的心是怎么保住的?”
“这也是我侥幸,我算着明先雪病着,又刚当权,自然有百事要料理,不可能亲手处理我的尸体,多半是交给齐厌梳那娃娃料理。”尾曦说着,得意一笑,“真被我猜中了。”
“齐厌梳料理尸体有什么问题吗?”狐子七问道。
尾曦笑了:“那你可能还不够了解他。你看他像是兢兢业业恭恭敬敬的,但实际上十分惫懒,在你面前磕头磕得起劲满嘴鞠躬尽瘁,回家么,能摸鱼躲懒决不多出一份力。”
狐子七:……这还真不了解。
尾曦笑着道:“齐厌梳赶着回家睡觉,随便把我的狐身交予底下人,草草埋葬。故而我回去取心,也容易得很。”
“原来如此。”狐子七颔首。
尾曦又道:“不过若是你不幸身故,明先雪恐怕不会这么草率地对待你的尸身。明先雪大约会把你葬在皇陵,设下层层守卫不止,估计还会亲手布下护法大阵,你想要取回此心,也确实是难事。”
狐子七闻言一怔,忙道:“怎么……怎么就扯上我了?”
尾曦轻笑一声:“这假死重生之术可谓独步天下,连大罗神仙的眼睛也能骗过。你若想逃离明先雪,正好合适呢,我看你也挺心动的,故而跟你说说。”
狐子七闻言,心下一惊,脸上故作不解:“我和他两情相悦,恨不得一刻也不分离,怎么会想离开他?”
尾曦只是一笑:“既然你这么爱他,怎么不在他面前揭穿我,反而私下和我密谈呢?”
狐子七被噎了一下,脸上却还是平静如水,笑着反问:“对啊,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狐,不是狗。”尾曦笑着说,“明先雪不应用驯狗的方式对付你,那只会叫你生厌。”
第41章 雪中春信
狐子七很快回到灵氛阁。
却见明先雪已下了卧榻,在书案前批阅奏折,见狐子七回来了,抬眸一笑:“回来了?怎么就去了这么久?”
“怎么,想我了?”狐子七打趣着,轻盈走到明先雪案边,笑着说,“我一路送方丈送到了宫门,耽搁了些时间。刚才听方丈说你的心脉受损还没修复,我担心得不得了,便缠着他问了许多保养之法,看日常可有什么需要留心的。”
明先雪听后,轻声道:“小七有心了。”
狐子七又说:“这些天,我想多去相国寺走动,跟方丈请教,不知可否?”
明先雪闻言,抬眸说:“怎么会不可呢?你是自由的。”
“哈,”狐子七轻笑一声,“我是自由的。”
明先雪抬起手指,轻轻地放在狐子七的唇边,笑着说:“自然。”
狐子七的嘴唇如被毒蛇的信碰了碰,冷的,却也软的,无毒无害。
宝书打起帘子送茶,看到二人牵手依偎的模样,暗叹:真是一对佳偶,还没成婚就恩爱极了,婚后不知多少蜜里调油呢!
第二天狐子七起来,明先雪已去了上朝。
狐子七收拾了一下,便要出门。
却见宝书张口就说:“小七,你一大早就出去呢?要不等中午和公子吃过饭了再走?”
即便明先雪已贵为天子,而狐子七也即将为后,但宝书爱沿袭着昔日的称呼——小七,公子。
这倒不是宝书自己自恃情分而僭越不敬,而是明先雪和狐子七都要求他这么做。
若是旁的臣下,恐怕听到皇帝这么允许,也不敢如此冒犯。
偏偏宝书是一个实心眼,还真的言听计从了。
若是旁的主子,恐怕嘴上说着一切如旧、不必拘礼,但实际上下人真这么做了,也是会心生不悦,秋后算账。
偏偏明先雪和狐子七还真的喜欢宝书这样愣愣的。
如此的主仆君臣,也算是一种天作之合了。
狐子七听得宝书问话,笑着答道:“我要去相国寺拜访老方丈。昨晚已和公子说过了的。”
宝书闻言,便道:“原来如此,我让内廷司给你备车马?”
“不必。”狐子七道,“我走去就是了。”
宝书忙拦着他:“这可怎么能行?你可是未来皇后,怎么能走呢!”
狐子七好笑:“为什么不能?成为皇后会失去双腿吗?”
宝书也没好气,仍坚持要给狐子七备上车马侍卫仆从,又说:“你从前当胡大学士的时候去相国寺可是好大的排场呢!怎么现在都要当皇后了,反而简朴起来?”
狐子七答道:“不是说了,从前是怕小人挑衅,故作嚣张吗?如今我可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祈雨成功的太乙星,太乙凤命的未来皇后,谁敢瞧不上我?我便也不用作那么大的排场了。”
宝书竟也无言以对。
虽如此,因为宝书的坚持,狐子七还是坐上了马车往相国寺去了。
但排场确实不大,比较低调,轻车简随的就到了相国寺。
既到了相国寺,尾曦便以方丈之身来迎接他,又请他到禅房说话。
禅房内陈设简朴,一缕檀香袅袅升起,与窗外的翠竹和青石相映成趣。
尾曦和狐子七在一张老红木茶几旁坐下。
尾曦微笑着为狐子七斟上一杯茶,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品了一口。
狐子七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说:“我回去想了想,总是不明白,姐姐你为何要帮我脱身呢?”
“这不简单?”尾曦笑了,“自然是为了让明先雪不痛快。”
狐子七:……确实简单。
尾曦继续道:“他呢,坏了我修行之路,我虽然不恨他,但自然也是恼的。只是没有本事伤他,只好借你的手叫他难受一会儿了!”
“难受一会儿……”狐子七啜了一口茶,像是品茶似的,呷着这几个字。
尾曦笑道:“不然呢?凡人的情绪来得热烈,去得也快,你也别有负担。他今日情浓,过段日子就好了。自然,他一辈子都会怀念你的,但也不会妨碍他坐拥江山美人,长命百岁。说不定还会招揽不少与你相似的美人,裤子一脱,含泪宠幸新人,裤子一穿,沧桑悼念亡人。嗐,男人吗,我还不知道吗?”
狐子七听得这话,倒也不知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把茶杯放回桌上,看着尾曦,又道:“我自然可以假死,但突然死掉,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死因吧。”
“这也简单。”尾曦缓缓说道,“妖精嘛,一千年一道坎儿,迈不过去,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