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迎娶一条男龙(107)
他虽语调轻松,整个人却绷得很紧,好似下一秒就要起身反抗。
那人笑了笑,坦诚道:“的确有过这个想法。”
应向沂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上死了千百年又诈尸的神君,他有还手的可能吗?
“别紧张,我说的是有过。”那人神色从容,看向雪霰纷飞的远处,好似一只眷恋故林的鹰,“很多人都希望我这么做,我却偏偏不想这么做了。”
他的眷恋不似作伪,应向沂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让你愿意这么做的理由,消失了?”
那人垂下眼皮,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完全消失。”
应向沂突然想到洛臻说的话,她曾错认他是至交好友,还曾将迟迢认成至交心心念念的人,难道……
“你猜的没错,他本该是我的。”
平静的声音中满是笃定,令应向沂大为恼火。
“他是我的!”
他们两情相悦,从来不存在其他人。
气氛瞬间凝固,但两秒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那人眉宇间夹着一点思念,却笑着点点头:“是我言错,他是你的。虽不是完全消失,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了,凡此世间,上得天上天,下得冥河底,都不会再有一个他了。”
他说到最后,叹息声随风一般,散在雪霰之中。
一瞬之间,他苍老了几十倍,白发苍苍,再不见一点少年得意的模样。
他似乎很高兴,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几分:“原是相思无解,我等了千百年,终于到这一天了。”
应向沂莫名感到悲哀:“你怎么了?”
“我解开了他留下的问题,该去找他核实答案了。”他脸上似有泪光,又多悔恨,“我蹉跎多时,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也不知他还愿不愿意等我了。”
“神君前辈,你——”
“好了,别问了,若是有想知道的,去问我那傻朋友吧,再帮我带一句话给他:莫惦念,别回头,天上天送他了。”
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恍然之间,雪霰中似有一道身影翩然而来。
应向沂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和迟迢一模一样,却又比他更多温和的脸,没有杀气,恬淡得好似水一般。
那人从未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只是看着神君,两人缓缓相拥,化成了相同的飞尘。
“从今往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不必顾及我,天下万事你自定夺。”
应向沂骤然睁开眼,头顶已是劫雷阵阵,强烈的灵光从他身上炸开,隐隐还带着一丝令人畏惧的神力。
在一旁休息的一殿腾的一下站起身,死死地盯着他。
灵光化作雪霰,秘境之内,方圆百里,落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非亦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喃喃道:“十月初至,怎么就到了落雪的时候呢?”
一殿双目赤红,一拳狠狠地砸在树上。
迟迢目光一冷,周身杀气涌动,却见向来板着一张棺材脸的一殿接了一片雪花,无声地落下泪来。
他们曾饮马长河,折花酿酒,六界横行得其乐,他们曾是世间最好的少年郎。
而今垂眸,只剩下他,只剩下这一捧迟了千百年的雪。
迟迢浑身一僵,突然被人推着肩膀转过身,他下意识想攻击,却对上一双漆黑无光的眼。
非亦冲他摇摇头:“师尊……那个人临死之前说过,他生平有三位好友,两位来自天上天,一位出自冥河底,他们不想居天外,不想守暗河,可终究身不由己。那个人死前唯一的愿望,是神界永盛,冥府长明,是故我……从来不向神界与冥界动手。”
迟迢错开视线,看到一殿伫立在断木旁,浑身上下都透着苍凉与孤寂。
“所以你没有杀上神界,并不是因为命定之人,而是因为……魔祖东祝?”
非亦一眨眼,眸子里的暗色褪去,又如同正常人一般:“为了那个人,我不上神界,若是有朝一日我杀上神界,定然是那个人在我心中已不及其他人。”
魔族行事向来随心,他们不讲究廉耻道义,只在乎一个随心而行。
在魔族流传着一句话:没有永恒的誓言,只有不后悔的冲动。
雪落大地,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茫白。
冥界彼岸花丛中,散落的雪片压倒了花枝,形销骨立的老者猛地睁开眼,他凝视着头顶的长河,良久,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干涸枯瘦的眼窝中流出。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连着叩了九个头。
每叩一次,他脸上的字迹就淡一分。
直到刻在皮肉上的「罪」字全都散去,老者站起身,又单膝着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大礼:“末将宋燕徊,恭送神君。”
为他刺字之人已不在,罪孽随风逝,这冥府再关不住他。
而他也终于,无处可去了。
作者有话说:
应哥:开启牛x模式。
二更晚点,会把神君的事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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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百花冢(八)
雪落风止。
应向沂身上的光芒慢慢褪去, 他重新闭上眼睛,运气丹田,再睁开时, 眸光已经变得澈然了。
迟迢想上前,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推到了法阵之外。
应向沂远远看着他,比了个口型:乖点, 等我。
劫雷一动震九霄,不仅是云海秘境之中,就连秘境之外的仙界, 半空中也凝聚着乌云。
几位仙宗州主脸色难看,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无影和无踪盯着头顶的天雷, 表情逐渐冷下来。
旁人不清楚,但他们二人能够确定, 秘境里出事了, 并且此事与迟迢有关。
劫雷有相,此时的雷劫, 分明与数月前妖界异动,劈下来的劫雷一模一样。
可见事情一定与妖界有关, 而云海秘境中的妖界之人唯有迟迢。
无踪有些着急:“怎么办?”
无影拧着眉,摇摇头:“且再等一等,如果真的有麻烦, 尊主会联系我们的。”
与此同时, 云海秘境之中。
六殿与一殿坐在一起, 非亦和迟迢站在同处, 前者兀自埋头, 一点一点地捧起地上的雪, 后者极目远眺,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他身上有神力,你大可不必担心。”非亦手上的骨杖换了根细的,在指间滑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魔由心生,你也想来我魔界分一杯羹吗?”
迟迢目光一厉,杀机毕现:“你都知道什么?!”
非亦不屑一笑,白了他一眼:“我好歹是个魔尊,魔祖东祝的弟子,世上没有魔会逃出我的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毫不顾忌迟迢:“你杀不了我的,你那小情郎还有可能,但以你这般倔的性子,不会求他动手的。”
“你怎知我不会?”迟迢冷声。
非亦笑了笑:“小妖尊,我虽只是个小小魔尊,但好歹也是经历过四族之乱的,按照辈分来算,我与你的父辈该是同辈,你合该叫我一声伯伯的。”
迟迢:“……”
心里一阵无语,话刚到了嘴边,他猛然愣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你都知道什么?”
非亦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知道的可多了,但可惜都不是我感兴趣的,小妖尊,你若不想与小情郎天人永隔,就注意些,别弄得自己走火入魔了。”
身后传来阵阵雷声,迟迢忙转过身,看着那劫雷一道道劈下来。
他仍惦记着非亦说的话,从非亦救他到现在,他们认识也有百余年了,他以为自己了解了非亦的性格。
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那人隐瞒甚多,他想象中的了解,仅仅是非亦想让他认识到的一面罢了。
挥手破雷,应向沂从储物戒中拿出之前准备的剪纸,抓了几张扔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