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下(110)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这听起来倒是十分可行,但话又说回来了——怎么建立关联呢?
西列斯倒是因此想出了一个办法……准确来说,他只是联想起一个他故乡地球的成语:力透纸背。
或许这就可以让字迹同时显现在两张纸上?
……不过这给人一种相当简陋的感觉,尽管,启示者的力量的特殊之处,正是在其简陋、易用和五花八门。
他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在确认【无形之笔】仪式的确可以使用之后,西列斯便向他们分发了八瓣玫瑰纸。
安吉拉饶有兴致地说:“我家里还有一些您之前给我的纸……在学校俱乐部的时候。”她的兴致又慢慢消失了,大概是想到这熟悉的八瓣玫瑰纸如今将成为他们对抗旧神追随者的办法。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别太沮丧,安吉拉。生活总是这样的。”富勒夫人温和地安慰她说,“生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我们重重一击。但是,至少我们现在还有反抗的余地。”
达雷尔大大咧咧地说:“就是。”他挥了挥拳头,“我们可以把那群人统统赶跑。”
安吉拉不禁笑了一下,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明白了。”
西列斯也点了点头。他一边说着关于这件事情的一些细节,一边拿出了八瓣玫瑰胸针,交给富勒夫人、埃里克和达雷尔。安吉拉自己就拥有那枚胸针,所以就不必给她了。
之前他已经将胸针交给了格伦菲尔、海蒂、乔恩,再加上现在这三个人,就已经拿出去六枚了。他手头还剩下七枚。
西列斯说:“以防万一。”他停了停,才解释说,“如果之后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可以利用这枚胸针、以及八瓣玫瑰纸来确认彼此的可靠性。”
“都是八瓣玫瑰。”达雷尔摆弄着,“这成了您的标志了。”
西列斯笑了笑,他声音低沉地说:“希望一切顺利,不要让你们有使用这枚胸针的机会。”
埃里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应该说,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西列斯希望“他们”不要有机会使用这枚胸针。他没将自己包括进去。
“……您呢?”富勒夫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一直以来,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位敬爱的诺埃尔教授,有着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包括对于布鲁尔·达罗的死亡的调查,也一直是西列斯在主动进行着,而他们只是跟随着西列斯的调查方向。
所以,就连达雷尔,也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于西列斯的态度。他们当然是朋友,但是他们都尊敬西列斯,为其行动、为其信念。
但也正因为这样,当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他们也意识到,西列斯承担着比他们更为重要的责任。
西列斯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在这一刻,他几乎没法以平常那种冷静的态度,让他的朋友们安心。当然,最后,他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他几乎温和地说:“别担心。只要事情按照我的想法顺利进行下去,那么……我们就会成功的。”
他的朋友们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但最终也只能点点头,希望他更加注意安全。
很快,他们将话题转为那些不太沉重的事情,比如拉米法城内最近一段时间有意思的新闻等等。
西列斯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参与一两句,以及吃些点心。这是他惯常的表现,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然而实际上,此时西列斯的意识,已经转移到了另外一边——夏先生那边。
今天上午,他在家与琴多进行了许多尝试,包括但不限于【无形之笔】这个仪式的运用,以及,他是否有可能一心二用,同时操控两具躯体。
前面这个实验十分顺利就进行了,后面那个实验也还算顺利。
在他可以操控人偶之后,他就有意无意锻炼着自己一心二用甚至于三用的能力。周五的时候,他使用人偶的躯体外出,当时他也会偶尔分心到本体那边,让那边做点事情。
这更像是面前同时摆放着两个屏幕,只看他想要关注哪个、想要使用哪个。
说是“同时”,但要他真的同时操控两个躯体,比如同时让人偶的身体和本体都说话,那又是另外一重意义上的难度了。
但是,只要一方“待机”,不需要做出什么太复杂的行动或者思考,那么他就可以安心将注意力放到另外那一边,只要偶尔观察一下这边就行。
此刻,他就将注意力放到了二号人偶,也就是夏先生那边。
夏先生此时正在历史学会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坐着,闭目养神。他大概已经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像是睡着了一样。
偶尔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在历史学会的一楼大厅,为了歇歇脚,或者为了等待什么人。这种事情不算罕见,因此一楼的工作人员也懒得管他。
时不时就会有人——启示者,确切来说——走过一楼,前往历史学会的门后空间。偶然有人将目光投放在这个似乎沉睡着的男人身上,但是也不会有人想到,他究竟是谁。
……某一刻,夏先生睁开了眼睛。
他选择的位置就在窗边,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可以望见窗外的林荫道。
这一天的天气阴阴沉沉,对许多人来说,像是风雨欲来。这个念头不知不觉就划过了他的大脑。
于是他微微笑了一下。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更加习惯于这种温和的表象。尽管夏先生已经消失了十四年,但一些资历较深的启示者恐怕还对他残留着一些印象。
很快,他站起来。
他穿着西装,手中提着一个公文包,臂弯里挽着一件外套。他看起来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但是一种温和沉稳的气质又模糊了他更为具体的年龄。他容貌并不出彩,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淹没在人群之中。
他朝着历史学会的楼梯走过去。
“……抱歉,先生。”一名工作人员有点犹豫地拦住了他,“我注意到您在沙发那儿坐了很久……请问,您的姓名是?来历史学会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轻微地笑了笑,他温和地说:“没关系。我的名字是‘夏’,我打算去三楼看望朋友。”
*
卡尔·弗里克是一位普通的启示者。
这么说不是指他能力有多差,而只是说,像他这样的启示者,在历史学会有不少。
他们可能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对这新奇的能力满怀激动、雄心壮志并且打算做出什么大事业。然后慢慢地,这野心就已经被生活的疲倦消磨了。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他在大概二十年前加入了历史学会。当时他自然也是个活力充足、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当时他加入了第三走廊,后来又去了第二走廊,再之后又去了第一走廊。
他的朋友们为此取笑他说,这是三级跳。然而事实上,“三二一”这样的顺序,在历史学会绝不少见,也绝不是晋升的渠道。
……但是说到底,他也早已经不指望在历史学会内部晋升了。他在历史学会呆了二十年,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也知晓一些不怎么能公开的秘密。
比如……十四年前的那场质询?
他尽可能让自己把那些事情忘了。他知道其实有很多人都记得。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始终能记得那位……先生。他强大可怕的能力、他温和平静的表情、他神出鬼没的作风、他突如其来的消失,以及,历史学会内部骤然转变的立场。
但卡尔不是很乐意让自己想起这些事情。一旦想起,他就感到自己的灵魂中充斥着一种复杂的、自我矛盾的、难以理清的思绪。他不知道谁对谁错,他也很难确认自己的立场。
他犹豫不定,随波逐流,最后就来到了第一走廊。在这里,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第一走廊的文件几乎要将他淹没了,也让他没时间想那么多。
这种忙碌的工作有时候会让他喘不过气,不过,在这儿呆了好几年之后,他也十分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偷个懒、什么时候需要努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