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大将军清清白白(64)
只见卫衍阴沉视线扫过这个燕国降将, 冷飕飕询问:“卿为何忧虑啊?”
其他人:“……”
卫衍打人和杀人都从不手软, 听到卫衍这么问, 众人心里一惊,不约而同收起因为被贺兰绪追杀而疲惫忧郁的表情。
其实大家表情都是一样的,这个降将也是运气不好,偏偏让殿下抽中了。
殿下如今心情正是不好的关头。
唉, 此人凶多吉少啊。
鲍检照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但他的心理素质很好,于是很快便理正思绪,代入自己作为燕国降将该有的立场,说道:“殿下杀了五万俘虏,恐怕会有人认为殿下残暴。”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触, 索虏杀索虏, 和他们江南有什么关系?
而且正如妹妹所说,统一的北方很难为江南战胜,只有北方分裂战乱,江南才有机会。
卫衍不以为意地冷笑:“天下之人何其多?孤不过杀了其中几万,哪里就称得上残暴了?”
……
鲍检照果断低头:“殿下说的是。”
可能是夏军这次损失的人太多,卫衍并没有动手, 不再看鲍检照, 自顾自阴冷念道:“贺兰绪……”
如果不是贺兰绪,他建功又何至于如此困难?想到回邺城后来自母亲的质疑和嘲讽, 他头颅一阵刺痛,暴戾的情绪也更加增长。
“殿下,”有臣子忍不住劝道, “眼下形势不利,再拖延下去也非上策,还是先回邺城主持大局为好。”
“是啊,若卫王看见殿下这样执迷,也会痛惜的。”
卫王指的是卫宁,也就是卫衍的父亲。因为卫宁一生没有称帝,卫衍的哥哥称帝后也还没给卫宁追封,所以诸臣只用“卫王”称呼。
听臣子们提到卫宁,卫衍忽然情绪低落。
母亲觉得他丑,兄弟也拿这一点戏弄他,只有父亲不在意他的容貌,也从不拿他的容貌说事。
他敬仰父亲,想建成超越父亲的功业,难道这也不能实现吗?
卫衍手掌紧紧握着马缰。
那五万俘虏,是杀给贺兰绪看的。
几日和贺兰绪交战下来,他发现无法用正常的军事手段战胜贺兰绪。
将俘虏杀死,抛尸悬瓠城,再引贺兰绪亲眼看到。贺兰绪是重情义之人,看到后,不可能不为之心伤。
所有人都知道贺兰绪病重,但贺兰绪就是不死。
这番巨大的刺激下来,就算贺兰绪不被当场气死,病情也能再度加重。
以五万燕国人的命,换燕国失去一个君主,受损失的全是燕国,没理由不做。
他想等到贺兰绪的消息再回去,是病情加重也好,也一命呜呼也好,总要听到一个消息。
但这些人说的也有道理,邺城不能长久无人主事,他的哥哥可还是有几个子女,而母亲向来不喜欢他,一定会在邺城制造阻碍。
拖得越久,他离帝位也越远。
只是这样走总有些不甘心。
卫衍看向几人,依次指过他们,道:“孤要回邺城主持大局,你们在这里多留一旬。如果燕国那边有消息,就应时而动。”
鲍检照也在被留下的几个人里,不用真跟着卫衍跑去邺城,他松一口气,左右看看同样被留下的其他人,冷静领命。
*
夏军回师的消息也传到了崔衍昭这里。
现在和燕国订了盟约,夏国军队也已回师邺城,北方的威胁暂时消除,看上去他们也该回去了。
这几天贺兰绪已经发了国书,并遣人把贺兰宝接了回去。
夏天闷热干燥,崔衍昭有些怀念江河环绕的建康城,也有些想念太后。
一开始他和太后之间是很生疏,但时日久了,他还是能从太后那里感受到关心。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臣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姜质来到营帐,拜见崔衍昭。
军营里一切从简,而且崔衍昭也意识到王适安的亲信对他多有不服,此时居然如此正式地行礼,让崔衍昭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左寓被王适安请封为丹阳尹后,就是姜质接替左寓的位置,王适安对姜质很信任,大多数时候都会带上姜质。
姜质做事,基本都是有王适安授意。
难道是有什么王适安不好意思当面对他说,而且又特别严肃的事?崔衍昭想道。
姜质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大将军此番北伐立功,回朝后陛下打算如何封赏?”
崔衍昭:“……”
上次晋升国公的典礼因为大臣们的误解,筹备时候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以至于没有举办成功。
现在王适安的功劳已经足够封王,所以只能把晋升国公和封王一起办了。
但是这是很明显的事,也没必要特意来问吧?
崔衍昭不甚确定姜质是什么意思,道:“大将军的封赏自然不会少。”
他注意到姜质的表情一下变得不好看。
虽然很快又变了回来。
好像不满意他的回答的样子。
是不同意王适安晋封?
难道这个人其实是其他人安排在王适安那里的卧底?
朝堂百官的影子在崔衍昭脑海里依次闪过。
都不像是幕后黑手啊。崔衍昭疑惑地想道。
而姜质听到崔衍昭回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陛下果然忌惮大将军,并不择手段阻止大将军的晋封过程。
上次大将军在众人面前所说的陛下要立大将军为后,一是告诉他们陛下也在反对大将军晋封的势力之列,二则是以此警告陛下这样的诡计不要再用第二次。
但是显然,陛下并没有把大将军的警告放在心上,如今又想敷衍了事。
还好作为大将军贴心亲信的他,早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及时前来询问陛下。
姜质突然大声:“陛下!”
崔衍昭被这突然提高的声音震了一下。
姜质诚恳道:“陛下曾提出封大将军为后,臣想陛下是对大将军有情。”
崔衍昭按住额头,“朕……”
他的本意是好的,是大臣们执行错了。
但偏偏引起的后果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姜质情真意切:“陛下,爱应当是成全啊!”
崔衍昭:“不是,这……”
姜质看到陛下竟然皱起眉头,似乎对他劝谏的话语不耐烦的样子。
姜质心想,作为一个贴心的亲信,为大将军排除晋封的障碍,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想到陛下和大将军的传闻,他猛地脱下外袍,仅剩里衣,眼神坚定地看着崔衍昭。
论容貌,他是家族里的佼佼者;论气质,虽然跟大将军征战次数太多,不够内敛,但他曾经也被夸清净优雅,有底蕴在。对陛下应该也有一二吸引力……吧。
总之不能让陛下为了爱情而困住大将军晋升的自由!
因为大脑疯狂运转,他额头还不断冒出汗珠。
崔衍昭:“……”
前朝是有相当一部分官员不好好穿衣服,面圣时也是如此,并引以为风雅、旷达。
养父接受不了这种做派,封王、总百揆、录尚书事,在朝堂上有话语权后,直接禁止在朝堂上衣冠不整,一旦看见立刻革职。
有威望和战功加持,养父成功改变了旧有风气。
到目前,崔衍昭和百官见面时,那些官员最多也就是离席跳个舞什么的,衣服都始终穿得好好的。
此刻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脱衣服,崔衍昭很震惊。
这闷热的天气,居然已经把人逼得都不顾形象和祖制了。
毕竟是夏天,可以理解。
崔衍昭给姜质递一把羽扇,以眼神示意姜质自行扇风。
扇柄冰凉,而崔衍昭靠近时,空气中也游来一阵泛着清香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