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想篡位(120)
谢祁闭了闭眼,良久,微抬着下颌,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睡吧,阿允。
睡醒后,又是明亮耀眼的一天。
*
一夜好眠。
翌日江怀允醒转时,天色大亮,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见缝插针地钻进房中,映照出束束明亮的光晕。
江怀允眼皮轻颤,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由管家伺候着穿衣洗漱。他拿着温水浸润过的巾帕净手,问:“谢祁呢?”
管家回忆片刻,道:“康安今晨请了刘太医过来,谢王爷这会儿应当在书房见他。”
江怀允顿了顿,确认似的问:“刘太医?”
“是。”管家应了声,猜测道,“王爷前段时日不在府里,谢王爷也整日熬着,想来是怕王爷担心,这才趁王爷未醒请刘太医过来瞧瞧。”
想起昨夜谢祁的异常,江怀允心中已然明白些许。他没去反驳管家的话,只淡淡“嗯”了声。
书房中。
“老臣没听错吧?”刘太医听完谢祁的吩咐,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问,“王爷命老臣去保太上皇的龙体?”
“没听错。”谢祁平静重复,“你亲自去守着他,不拘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确保他性命无忧,最好连伤风受寒都不沾染。”
“可是……”刘太医皱着眉,满面的困惑不解。
明明前些时日,提起太上皇时,王爷还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忽然在意起太上皇的安危了?
刘太医一度以为王爷是在说反话,可一抬眼,见他神情肃重,不似玩笑,原本质疑的话登时顿在嘴边。
他跟在谢祁身边多年,虽不似康安那般对他了解透彻,可也知道,一旦王爷露出这般严肃郑重的神情,定然不是小事。
能让他严阵以待的事不多,足以见这桩事的重要。
思及此,刘太医敛了心神,忙应道:“是,老臣明白。”应完,又犹豫着问,“敢问王爷,太上皇的康健,老臣要保到何时?”
他说的委婉,但深意尽在话中。
谢杨毕竟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到他那个年纪,能多活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撒手西归。谢杨如今看着健壮精神,但大多都是富贵堆出来的,当不得真。否则,年初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一场风寒就虚弱得卧床不起,疗养多时。
刘太医能想到的,谢祁自然心知肚明。他垂着眼,执笔的手背绷出道道青筋,饱蘸着墨汁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出一团墨渍。
半晌,他道:“竭尽全力。”
他没言明具体的时间,可寥寥四字已经道明了态度。
刘太医当即觉得肩上一重,凛然道:“老臣省的。”
刘太医领命之后小心退下,刚推开门,便见江怀允立于门外。
他忙不迭地问安:“摄政王。”
江怀允神情淡淡地朝他颔首,越过他迈入书房。
谢祁听到动静,忙起身迎过来:“阿允何时过来的,可用了早膳?”
“刚到。”江怀允言简意赅地回,他接过谢祁递来的杯盏,直切正题,“你昨日去见了冯章?”
谢祁稍稍一顿,点头应是。
先前两个月,他们两个均是各查各的,虽有羽卫和奉谢杨命前来看诊的王圣手传话,可有许多事到底不好明目张胆的落于笔端。
如今朝野上风波未定,昨夜偷了闲,今日总要寻个时机互通有无,对一对消息,好确定后续如何行事。
是以江怀允既问了,谢祁也没打算隐瞒。只是有些事,确实不好现在开口。
谢祁深思熟虑,边琢磨着措辞,边谨慎开口。还未出声,便听江怀允平静道:“我都知道了。”
谢祁思绪一滞,倏地抬眼,对上他古井无波的眼神。
江怀允再度启声:“你不用隐瞒,直言就是。”
他眼中无波无澜,丝毫涟漪也未起,沉静至极,却自有一股洞明世事的淡然。
明明说得隐晦至极,可谢祁莫名觉得,他们想的是同一桩事。
他是昨日被范承光点拨才知,可阿允呢?分明年岁正茂,性命却和垂垂老矣的将亡之人同气连枝,他是从谁口中听到,又得知了真相多久,才能做到如此淡然自若?
一时间,谢祁的心仿佛碎成几瓣,被人反复捶打,连面上温和无害的表情都没办法维持,
江怀允觑他一眼,眼神稍软。沉默几息,伸手覆上他微颤的手腕,一路下移,慢慢与他十指相扣。
指腹贴着指腹,温情已极。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主动。
谢祁微愣,下意识抬眼。
江怀允语气缓缓,声似安抚:“会有办法的。怀远、魏姑娘、刘太医,都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们都聚在盛京,何愁找不到对策。况且,亲手研制出同命蛊的冯章也在你手里。”
话虽如此,可谢祁到底不能安心,但他更不能让本该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他。停顿片刻,他兀自克制住心绪,缓缓地反扣住江怀允的手,轻声开口,转移了话题:“阿允是如何知晓这桩事的?”
“起先是猜测,昨日才在太上皇处确认。”
“猜?”谢祁一顿,不解道,“如何猜的?”
江怀允道:“如若是我,不可能留你一人孤单度日。”
顿了顿,迎着谢祁愈发困惑的视线,江怀允目光纯挚,缓声道来:“在你那个真假未知的梦里,如若是我,若非逼不得已,绝对不会主动赴死。”
第109章 蛊术
江怀允素来性情淡漠,遇到再要紧的事,都始终淡然以对,少有情绪起伏。
哪怕是乍然得知自己进入书中世界,他也从未有过半分惊讶,更不会为自己没有看完全书而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失之交臂悲伤春秋。
苏醒之后,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和新处境,不动声色地梳理完原身的记忆,顺理成章地成为书中人,从此将后世的所有记忆沉埋于心底,再未提起。
其后谢祁因为一个真假未知的长梦心绪不宁,梦里“摄政王”与书中“摄政王”的结局别无二致,他察觉了二者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却也从未想过去刻意探究。
毕竟于他而言,不论是书还是梦,都只是往事的载体。在他当下所处的真实里,没有早夭的先皇太子,没有亲政后卸磨杀驴的小皇帝,更不会有被赐以枭首刑的摄政王。
直到骆修文告诉他,他的脉象与江楚疫事中遭殃百姓的脉象一般无二。
他本想从宫内的记档上寻出江楚疫事中的脉案,却没想到,宫中竟无江楚疫事相关的只言片语的留档。
那时他便开始怀疑,江楚之事或许是人祸而非天灾。毕竟,若当真是天灾,何至于令太上皇如此谨慎,连些许的记录都不肯留下。
太上皇抵京召他入宫,他顺水推舟佯装被困。然后趁太上皇与谢祁斗法无暇关注他之际,开始在羽卫和王圣手的帮助下暗中调查。
他从蛛丝马迹中查到了“范承光”是双胎同名,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当年太上皇谋害先皇后的罪证……
种种探访,却仍旧没有江楚疫事真相的半分线索。
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了谢祁曾向他叙述过的梦。
在那个梦里,谢祁对“摄政王”情根深种,思慕甚矣。他开始思虑,倘若谢祁也辨不清他和梦里的“摄政王”的分别,想必他同“摄政王”的行为处事鲜有不似。
既然如此,假如他便是谢祁梦中的“摄政王”,又会在何种情形下抛弃谢祁选择自戕?
思来想去,唯有“不得不死”这一条。
可照他的性子,哪怕再末路穷途的窘境,他也绝不会放弃任何求生的希望。
毕竟柳暗花明又一村,哪有绝对的死境。
除非,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命。
一旦有了思路,会发现处处都是佐证。
比如,谢杨对于梓州冯家的殊待;
比如,谢杨这般多疑又重血脉的人,为何会心甘情愿地将亲子和社稷交付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