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想篡位(118)
小皇帝被吓得不轻,窝在江怀允怀里,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从勤政殿一直走到养心殿,直到被江怀允放在龙榻上,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他拉着江怀允的衣袖,紧张道:“无衣哥哥……”
“他没事。”担心吓到他,江怀允声音放得极轻,又侧头吩咐了云青一声。
小皇帝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眼中仍明晃晃地挂着忧虑:“那小王叔呢?”
“我也无碍。”江怀允任由他打量,从云青手中接过温水浸润过的巾帕,生疏却又格外小心地去擦拭小皇帝脸上的泪痕。
他方才被吓得大哭一场,许久没有缓过劲儿,如今白嫩的小脸儿上都是尚未干涸的泪痕,眼圈红红的,一眼便看出他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怜兮兮的。
小皇帝乖巧地仰着脸,水雾蒙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晌,嗫嚅着问:“是云青去找小王叔过来的吗?”
江怀允不加隐瞒地点头:“是。”
小皇帝眼睫微颤,轻声道:“早间的时候,王圣手还说小王叔的病情尚没有起色……”他紧张地抿了下唇,视线躲闪着,弱声问,“所以,是父、他故意说小王叔生病的吗?”
他甚至连“父皇”都不愿再叫,只用代称含混过去,声音愈来愈弱,到最后,几乎情不可闻:“无衣哥哥……也知道吗?”
江怀允动作一顿。
他一直都知道,小皇帝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或许是生来没有母亲,又鲜少有父爱的缘故,在察言观色一道上,小皇帝向来敏锐。
先是发现向来以慈爱示人的父亲忽然间性情大变,口口声声欲对谢祁除之而后快,再是看到本该闭门养病的他好端端出现在眼前。小皇帝这般聪明,有此联想也不足为奇。
只是——
说到底,如今的局面都是大人之间的恩怨。他和谢祁从来都默契地不把小皇帝牵扯其中,却没料到发生今日这样的意外。
江怀允看了眼缩在龙榻上,偏着头不敢看他的人,眉心微微蹙起,给小皇帝擦脸的动作也缓下来。
往常哄小皇帝这种事,俱是由谢祁一人摆平。偏偏谢祁如今不在身边,他又没有谢祁三言两语便能哄得人眉开眼笑的功力,如今看这情形,着实觉得棘手。
他沉默许久。
小皇帝到底年幼,没有多沉稳的心性。察觉到殿内越来越安静,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愈发觉得恐慌,终于没忍住,再度抽泣起来:“小王叔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他要……”
他强忍着泪水,抽抽嗒嗒的说话,愈发显得可怜。
江怀允只得把他的小脸正回来,复又去给他拭泪。
小皇帝双手去拽江怀允的袖口,吸着鼻子,委屈又顽强地小声开口:“我让无衣哥哥当皇帝,就没有人敢伤害你们了。”
这话天真且诚挚。
江怀允问:“那陛下怎么办?”
“无衣哥哥和小王叔会保护我呀。”小皇帝眨着眼,眼神满是信任。
江怀允细致地擦干净他的眼角,放轻语气,尽量不显得冷淡地开口:“他不当皇帝,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们。”
“可是——”小皇帝皱着眉。
江怀允看出他的担忧,难得耐心解释:“我留在宫里,是因为有些真相,必须要在宫里才能查清,并非全然是被逼迫。况且,只有在太上皇的眼皮底下,才会让他掉以轻心,不会对我太过设防。陛下长大些就会明白,有些时候,示弱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似是担心小皇帝不信,颇为善解人意地举例道:“倘若我当真是被迫留在宫里,单靠云青,我如何能畅通无阻地走到勤政殿?”
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头,顿了下,又道:“可是皇帝本来就该是无衣哥哥的……”
“他可曾要你归还?”
小皇帝回忆片刻,摇头:“没有。”
“那陛下就安心当皇帝。”江怀允把巾帕放在一旁,拉开被衾给小皇帝盖好,轻声道,“皇位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陛下如今坐在这个位置,只要亲政后能做一个公正严明、为民请命的好皇帝,那这皇位就是你的。”
他望着小皇帝尚有些困惑的眼神,认真道:“你无衣哥哥也是如此想的。”
“……真的吗?”小皇帝抓着被角,迟疑着问。
“自然是真的。”
小皇帝似乎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忐忑道:“可是,我怕我做不到……”
“别怕。”江怀允面色如常,却温柔地将小皇帝紧张地攥紧的五指抚平,启声道,“我和你无衣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的语气明明如往常一般淡漠,隔着手心,却仿佛渡给小皇帝无限的信心。
他清澈的双眼望着江怀允,小声道:“小王叔说话算话哦。”
“嗯。”江怀允道,“算话。”
*
耐心将小皇帝哄睡,又确认他已经安稳睡沉之后,江怀允才返回勤政殿。
谢杨似乎猜到他会来,半点意外都没表露,只不咸不淡地道:“坐吧。”
几案上摆了盏清茶,似乎已经搁置多时,有些冷了。
江怀允稳稳坐下,视线略一停留便移开。
“朕倒是小瞧你了。”谢杨一字一顿,眸中怒火难消,道,“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甚至设了羽卫重重把守,居然都没能困住你。”
江怀允神情平静:“还要多谢太上皇给本王留了机会。”
“朕岂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谢杨倍感讽刺。
江怀允淡声道:“羽卫只忠于皇族。”
这是谢杨曾经说过的话。此刻提起,绝不仅仅是重复一遍那么简单。
谢杨话音一顿,思绪飞快,倏地反应过来。
是了。
羽卫只忠于皇族,可皇族之人,并非他谢杨一个。
“是谢祁,”谢杨强压着怒火,语调沉沉,“还是,谢昭?”
江怀允声无起伏道:“陛下少不更事,太上皇以为他能做什么?”
被他冷淡的神情一刺,谢杨猛地反应过来。昭儿还小,若非今日之事,仍会对他信任有加,又怎会吃里扒外,反去帮着外人?
况且,这段时日,他鲜少让昭儿脱离他的视线,纵是江怀允有心,也寻不到机会利用。
是他多虑。
谢杨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他沉出口气,须臾,开门见山地问:“宫里既已困不住你,你还来寻朕作何?”
“来为太上皇指条明路。”
明路?
谢杨冷笑:“朕前路如何走,朕自会定夺,焉用你干涉。”
“太上皇还以为自己有路可走吗?”江怀允反问,声音平静,落在旁人耳中,却像极了落井下石。
“江怀允!”谢杨一怒,“朕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容你坐在这里,可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纵是没有羽卫,朕一样有办法将你困死在宫里。”
“羽卫忠于皇族,段广阳忠于本王,宫外自有谢祁料理。”江怀允一一细数,淡声道,“除了这些,太上皇能倚仗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你——”
“太上皇纵然可以靠自己将本王困死在皇宫,可如今,太上皇敢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
江怀允望着谢杨:对方原本盛怒已极,闻此言,仿佛有冷水兜头浇下,令他霎时间僵在原地。
谢杨心惊不已,饶是故作镇定,也藏不住眼中的难以置信和不稳的声调:“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怀允执起杯盏抿了口冷茶,垂着眼道:“原本只是猜测。”
“你——!”谢杨气结,单手指着他,一时间怒火中烧,胸膛起伏不定。
要冷静。
他努力地克制心绪,双目死死盯住江怀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