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想篡位(115)
“劳叔父挂念,侄儿的身子如今已然大安了。”
谢祁唇边含笑,抬眼望着谢杨,笑意渐深,莞尔道:“今日来此处,只是想问叔父一桩事。”
谢杨心里不断地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事?”
谢祁望着上首,轻笑道:“侄儿想问问叔父,当年叔父说,待侄儿及冠后,便将本就属于侄儿的皇位物归原主的承诺,可还作数?”
第105章 交锋
声音落地,满殿阒然,紧接着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群臣下意识抬首张望,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面上瞧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距先皇驾崩毕竟只过了十数年。更何况,太子当年因年幼让位之事流传得沸沸扬扬,至今还在民间口口相传,得百姓赞颂。
民间的传言尚且禁绝不止,身处朝堂之中的百官又岂会轻易忘怀?
可他们也同样知道,恭顺王及冠之年,太上皇雷厉风行地传位,就是不想大权旁落,让恭顺王重登帝位。
传位之时,恭顺王身在皇陵拦阻不及,是以自吞苦果尚且情有可原。
可他回京后,太上皇已然避居范阳,朝中新君尚幼,摄政王虽才识过人,手段到底不比太上皇老辣。如此天时人和之机,恭顺王却不发难,众人都只当他逍遥多年,又因身子孱弱,早对帝位无觊觎之心。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在太上皇再度掌权的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忽然间重提旧事。
饶是群臣震惊不已,此刻也不得不赞一句恭顺王真乃大勇之人也。
朝臣尚且有心思看热闹,谢杨的神情却难看至极。
他久经世事,自以为万事皆在掌握,却独独没有料到,素来韬光养晦的谢祁,这回居然如此冲动大胆。
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当众逼问一举,看似鲁莽,实则着实是高招。
这些年来,他高居庙堂,表面上看驱使朝臣坐拥四海好不风光,可这一路到底有多如履薄冰,只有他自己知道。
朝臣心思各异,蒙受先皇余荫之人不在少数,期盼着先皇之子能够重续正统之人亦屡见不鲜。
他竭力地效仿先皇仁政,妄图取而代之,但他却连谢祁年幼让位的仁德也越不过。
十数年来,他汲汲营营,几次三番地在暗中下手,可谢祁总能化险为夷。斩草却无法除根,后果就是如今这等局面。
当年的稚童在高台之下长身玉立,即便要仰视他,周身的风姿也出众逼人,分毫不见弱态。
这就是嫡脉正统。
是他竭尽全力也迈不过去的坎儿。
谢杨居高临下,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眼神沉沉。
谢祁负手而立,盈盈带笑:“当年叔父之诺言犹在耳,群臣百姓皆可见证,如今叔父不语,莫非是打算背信弃义?”
当众重提旧诺,本就已经将他放在火架上,不得不回应。一句“背信弃义”砸下,步步紧逼,更是让他没有分毫回避的余地。
谢杨迅速镇定下来,挤出一个笑,道:“朕一言九鼎,当年之诺,自然作数。”顿了顿,望着谢祁,面有为难,“只是祁儿多年来重症缠身,朕虽有心归还皇位,却恐祁儿难以胜任,反倒加重病情。如此,不仅有负先皇所托,更是对百姓不义。”
“叔父大可放心。”谢祁言笑晏晏,张开手臂道,“侄儿到底是天家子孙,得先祖庇佑,如今已然沉疴除尽,康健无虞矣。”
“果真如此?”谢杨似乎激动不已,忙起身道。
谢祁似笑非笑:“当然,侄儿岂会拿这等事玩笑?”
“既是大安,想必皇兄在天有灵,亦能瞑目矣——”
“叔父错了。”谢祁笑着打断他,纠正道,“父皇在世时,对侄儿寄予厚望。侄儿一日不能承继父皇的功业,父皇安能瞑目?”
谢杨笑意一僵。
群臣齐齐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半晌,谢杨强自笑道:“祁儿说的是。只是病症一事万万不能小觑,这段时日朕会命太医去你府上看诊,若祁儿当真无碍,朕亦会践诺。”
“有叔父这句话,侄儿就放心了。”谢祁笑吟吟地道,“只是这太医嘛……”
“怎么?莫非祁儿不愿让太医前去给你诊脉?”
“非也。”谢祁摇摇头,话音一转道,“侄儿是想告诉叔父,记得提醒太医去摄政王府,免得劳太医奔波到恭顺王府却扑了空,那就是侄儿的不是了。”
谢杨一顿:“摄政王府?”
“自然。”谢祁颔首一笑,“侄儿早些时日便搬去了摄政王府长住,叔父久不在京,想必不知。”
“祁儿怎么会搬去摄政王府?”谢杨思绪飞速闪过,微眯起眼。
“叔父糊涂了?”谢祁笑盈盈地反问,“不是叔父未雨绸缪,担心将帝位物归原主以后侄儿不能胜任,特意命摄政王教导侄儿理政?”
谢杨一噎,明明知道谢祁是在胡说八道,偏偏不能否认。
“叔父果然年迈,连这等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谢祁兀自感叹道,“说起来,摄政王不愧是叔父千挑万选择中的慧子,不但智识过人,教导侄儿也是极为尽心尽力,叫侄儿分外钦佩。自打他被叔父召进宫中,侄儿已经好几日未曾见他,也不知,他眼下是何情形。”
“祁儿放心,有王圣手亲自照看,怀允好得很!”谢杨咬牙切齿。
“叔父想来一言九鼎,有叔父保证,侄儿便能宽心了。”谢祁似模似样地朝他拱了拱手,声音和煦道,“毕竟侄儿还指望着摄政王日后能继续为侄儿分忧,知他无碍,侄儿便能在府中安心候着老师归来了。”
“时辰不早了,如此便都散了吧。”说完,谢杨率先拂袖离开。
宫人会意高呼:“退朝——”
小皇帝眼巴巴地看着谢祁,此等情形,也只能被云青带着离开。
除谢祁外,朝臣跪地山呼,随即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
朝臣中有看热闹的,自然就有感怀万千的。
谢祁还没走出金銮殿,有些老臣就已经凑上前来恭贺他身子痊愈。
谢祁来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形,是以颇有耐心地一一打发。几番耽搁,他反而成了最后踏出殿门的人。
等走下金銮殿外的石阶,立时听到细细的一声:“无衣哥哥。”
谢祁循着声音望去,在石阶旁边的角落里见到了小皇帝的身影。他笑着走上前抱起他,问:“陛下怎么在这儿等着?”
“云青带我过来的。”小皇帝小声解释,抱着他的脖子,委屈道,“父皇说小王叔生病了,不让我见他,无衣哥哥也不来,我好想你们……”
谢祁笑着哄他:“陛下是皇帝,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被旁的人看到,可是要笑话你的。”
“我只是跟无衣哥哥哭,别人又看不到。”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头一歪,埋在谢祁的颈间,将脸上的泪痕一股脑儿藏了去。
谢祁也不嫌弃,只失笑道:“陛下可不兴耍赖。”
“就耍赖。”小皇帝理直气壮,顿了顿,瓮声瓮气地喊,“无衣哥哥,小王叔的病什么时候可以痊愈啊?”
谢祁的笑容缓下来,慢声道:“别着急,会好的。”
小皇帝似懂非懂,却也没再追问。
谢祁抱着他哄了会儿,瞥见不远处面露急色的云青,温声商量道:“不早了,让云青带陛下回养心殿罢?”
“无衣哥哥不能送我吗?”小皇帝眼巴巴地望着他,“父皇没有住在养……”
“别多想。”谢祁打断他,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子,笑道,“这段时日我有些忙,不能常来宫里看望你。陛下就好生在宫里听太傅讲学,乖乖做课业。”
“我知道啦。”小皇帝乖乖点头。
“那我叫云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