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41)
“你不也没好好看嘛,你还睡着了呢。”沈满棠揉着脑门嘟囔道。
电影终于散场了,沈满棠一刻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座椅上蹦起来喊道:“先生!汪先生!”
汪缘觉被吓了一跳,循声回头,就见沈满棠正手舞足蹈地和自己打着招呼。他点头示意,又觉得自己这样走掉实在不太礼貌,只能在出口处等待沈满棠一家人出来。
“二叔,这就是之前来家访的汪先生。汪先生是我们的正教员,平常会教我们算学。”沈满棠拽着沈沧的手和他介绍道。
沈沧揉揉他的脑袋,主动与汪缘觉握手:“汪先生您好,我是沈满棠的二叔沈沧。上次因为工作原因不在家,没能招待好您,实在失礼。小满算学基础差,在学堂还劳汪先生多费心了。”
汪缘觉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沈同学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对算学不那么感兴趣,但大体上还是能跟得上进度的。我看金同学每日尽心尽力地教导他,比我这个做先生的还要称职。两个人一起学,积极性可高了,我对他们都很放心。”
傅君佩等他们寒暄完,忍不住问道:“汪先生,我多句嘴,您别介意啊。刚刚您身边那位,是您的女友吗?我好像之前见过她。”
汪缘觉一时不知所措,缄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小安是我女友,如果沈太太认识小安的家人,还请您为我们保密。拜托了!”汪缘觉深鞠一躬,不敢抬头。
“哎呀哎呀,汪先生可千万别这样。”傅君佩虚扶一把,示意汪缘觉不要行此大礼,“我只是恰好认识常小姐的父母,但您放心,我们都不是多嘴之人。现在这个时代,自由恋爱很正常嘛,我还是很开放的。”
汪缘觉放下心来:“多谢沈太太。小安怕生所以刚刚先出去了,既然您与她相识,不如我把她叫来和您问声好?”
傅君佩摆摆手,很是亲切地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小年轻好好玩。两个孩子喊饿,我们也得回家去了。您帮我和常小姐带声好。”
待汪缘觉告辞后沈沧才问:“常小姐?是常副使的大女儿?”
傅君佩幽幽说道:“是啊,我也就之前去常公馆打麻将的时候见过常小姐一面。据说她身子骨弱,平日里很少出门。常太太又偏心儿子,求了那么多年才求得个常遇青,宝贝的不得了,对女儿也就疏于照顾了。没想到她竟与一个教书先生谈了朋友,常太太发现了怕是有的闹的。”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和傅君佩的恋爱经历,沈沧难得感怀,怅惘道:“可惜了,汪先生看起来气度不凡,也不知是何处毕业的。既是教算学,或许也能胜任些银行里的职务,我开的工钱总比学堂要高。”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最近不是刚升了赵丰年做襄理吗?那秘书的职位不就空出来了。不如找个老实的一手提拔起来,他也能记你的好。不过还是得问问汪先生的意思。”
沈满棠自告奋勇地举手道:“我去问我去问!”
“哪都有你。”沈沧刮刮他的鼻头,“这种事得爸爸去谈。”
沈满棠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
暮色降临,从麦瑞糖果公司买来蛋糕后,沈满棠彻底没了力气,躺在后座枕着金朝的大腿一路睡回了家。几人正欲上楼,却突然撞见从西花厅方向大步向外走的赵丰年。
几个人突然停下,还没睡醒的沈满棠一下子撞到了沈沧腿上,让他本就昏沉的脑子变得更加懵了。
“小赵,你是去找丁香约会吗?”傅君佩巧笑倩兮地和赵丰年打着招呼。
赵丰年欠身向他们问好,毕恭毕敬道:“我许久没给二爷开车了,平常接送小少爷时也很难遇上丁香,所以今日特意来找她问问近况。”
几人表面客气地寒暄完才分道扬镳,没人知道刚刚的西花厅发生了什么。
曹锦和房内,赵丰年跪在地上汇报道:“老太太,二爷前段时间给我升职了,以后我就是隆燊银行的襄理,也能接触更多银行业务了。只是自我调走后二爷便很少叫我开车了,只让我照常接送小少爷上下学。所以我对二爷最近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掌握得还并不够周详……我保证,下次来见您时我一定会带上有用的情报,求老太太宽恕。”
“起来吧,我还当你闯什么祸了呢,下次可别再跪了。潜伏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能升职是件好事。只是你得拎得清主次,不能站的高了就把老太太的嘱托忘了,你说是不是?”
赵丰年顿了顿,不知该不该再弯下那刚伸直的膝盖。“老太太,我忘了什么也不敢忘了您的吩咐啊。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帮您盯紧二爷。”
曹锦和修剪着盆栽,云淡风轻道:“你肯尽力,老太太就很感激你了。我膝下除了沈沧,还有老三和老四。你可能不知道,老三并非我亲生,是沈家的远房旁枝过继来的。而老四又是个姑娘家,我肯定是要把她托付给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儿郎的。”
她放下剪子,将花盆递给了赵丰年,笑道:“我看你倒是个好人选。”
赵丰年虽恃才傲物,却从未有过这么离谱的想法。可曹锦和却用充满欣赏与期盼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心乱如麻。等走出西厢楼,看到正打扫庭院的丁香时,他又觉得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冷水,被迫从美梦里醒来。
“丰年,老太太对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不高兴了啊?”丁香把赵丰年拉到花园深处,着急道,“当初你当秘书时我还能从你这里问来不少二爷的动静,怎么如今你升了襄理,反倒对二爷一无所知了呢?你可得上点心啊。”
丁香那不标准的国语像是第二盆冷水,泼得赵丰年瞋目切齿。
他气急败坏道:“你还要我怎么上心?我在沈沧身边像条狗一样,任劳任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了升职,可沈沧却他妈的把我调去当襄理。我上头那个是老爷以前留下的人,就他妈脑瘫一个,权力早被沈沧架空了。我一个襄理只能天天给他擦屁股,下班再给他一窝子女人跑腿!操!”
“你消消气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忍一忍。”丁香钻进他怀里,用手在他背后轻轻地顺着。
赵丰年垂眸看向怀中这个拿着扫帚的女人,厌恶感节节攀升。蠢透了,丁香真是蠢透了,她连自己被曹锦和白白利用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能和他有以后呢。这样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他?
他推开丁香,迁怒道:“你懂个屁?你除了会干些粗活还会干什么?成日里说些没用的屁话,有这功夫不如捯饬捯饬自己!一点女人样都没有,谁见了你能心里舒坦?”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丁香如石像般僵在原地,连伤心都不会了。她素来知道赵丰年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可他也曾对她展现过体贴温柔的一面。就那几个好的瞬间,支撑她熬过了这么多年。可如今看来,赵丰年对她的好,无非是做戏给沈沧看罢了。
“老太太,老太太……”她扔下扫帚,跌跌撞撞地跑进曹锦和房内,扑到她膝上痛哭起来。
“怎么啦,囡囡?你和老太太说,是不是赵丰年欺负你了?老太太给你做主。”曹锦和的手轻柔地拍着丁香的肩,温声哄道。
“老太太,我坚持不下去了,赵丰年根本不喜欢我。他这些年都是装的,他只是怕二爷怪罪才假意对我好的。”丁香泣不成声,泪水洇湿了曹锦和的旗袍。
“傻囡囡,老太太和你说,现在社会鼓吹的自由恋爱太害人了。以前我们谈婚论嫁哪讲究什么情啊爱啊的,女子挑丈夫,那就是看他条件。你知道的,沈泱是老爷以前那位收养的,我不可能把家业交给他的呀,沈攸又是个姑娘。我这把年纪了,以后只能把家业交给能干的人打理。那除了赵丰年还有谁啊?”
她抬起丁香的脸,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苦口婆心地劝道:“等他帮我掌了家,你不就是掌家太太了?老太太心里知道,你也和我一样怨恨沈沧和傅君佩,所以我才想帮帮你啊。赵丰年日后必定会有出息,你又何必现在使性子,与他逞这一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