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19)
芦荟回道:“去买年货啦。太太和二爷刚刚吃饭前还说呢,平常宴客的时候这么折腾,一家人却没好好聚过,一点年味都没有。”
金朝状似无意地问道:“姆妈,你们之前过年都怎么过的?”
“嗯……”芦荟回想了一下,“就是太太、二爷、小少爷还有老太太一起吃顿饭。菜色也和平常里吃的一样,草草吃完就散了。以前老太太没病重的时候,还会和小少爷说说话。哎……后来就越来越冷清了。”
金朝给沈满棠扣着扣子笑道:“有小少爷的地方还会冷清吗?”
沈满棠难得听出了金朝的弦外之音,打了他一下,愤愤道:“你嫌我吵啊?”
芦荟也笑了,她走过来蹲下给沈满棠穿裤子,维护道:“小少爷这是可爱,招人喜欢。不像元宝,老气横秋的,不像个孩子。”穿完她又起身去给沈满棠打热水洗脸。
金朝笑着轻掐了掐沈满棠的脸,可沈满棠却怕他不高兴。他拉着金朝的衣摆,认真地说道:“元宝也招人喜欢的。”
芦荟倒是大方地承认错误:“哎呦,是我说错话了。你们都可爱,都是我的好孩子。”
沈满棠小心翼翼地望着金朝,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他生怕金朝觉得自己抢走了芦荟的宠爱,就不喜欢自己了。
金朝现在已经能够很敏锐地感受到沈满棠的敏感情绪了,他凑到沈满棠耳边轻声调侃道:“怕什么,我可没你这么小心眼啊。”
眼看着沈满棠的脸逐渐鼓了起来,金朝乐不可支,又凑到他耳边找补了一句:“我和我姆妈都最喜欢你了。”
沈满棠看着金朝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小脑袋瓜也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索性不想了,撒丫子跑去找芦荟了。
等到傍晚,傅君佩和沈沧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外头回来。两人一反往年过年时的冷淡,有说有笑地贴起了年画。
“我也要贴,我也要贴。”沈满棠举着双手蹦跶,想让人抱他上梯子。
沈沧下巴一抬:“那边有摔炮,你姆妈给你买的,你去玩那个吧。”
“什么是摔炮?”沈满棠往年从没体会过过年的气氛,因此今天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元宝,你把小满带到院子里玩,别让他在屋里摔。”傅君佩扶着梯子对金朝喊道。
“是,太太。”金朝拖着满脸好奇的沈满棠到门口,向他示范摔炮的玩法。
沈满棠一玩就上瘾了,刚开始还有几个没摔出响来,后来越摔越远,有一个不小心扔到了曹锦和的轮椅跟前,吓了护工和曹锦和一跳。
“哎呦小少爷,这可不能乱扔啊。”护工丁香忙蹲下查看老人的状态。
曹锦和倒是很快镇定下来,朝沈满棠笑道:“乖孙……”
“祖母!”看到曹锦和,沈满棠跑过去一下扑到她怀里:“祖母,你最近怎么都没出来晒太阳啊?”
曹锦和的反应有些迟缓,手颤巍巍地抚上沈满棠的面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最近,天冷……祖母,腿疼,不能出门。”
沈满棠有些心疼地蹲下,抱住曹锦和的双腿:“那我给祖母暖暖。”
“小少爷,天冷着呢,可别在外头待了,快进屋吧。”丁香有些口音,说快了沈满棠就有点听不懂,现下只能懵懵地点头,先一步跑进屋。
自傅君佩嫁过来后,这个家就没正经过过年了。每年沈沧都会放厨子回家,只留芦荟做些家常菜对付。
可今日不一样,明明人还是这些人,气氛却好了很多。有曹锦和在,沈沧和傅君佩倒是没有说话,满桌只有沈满棠在叽里咕噜地和老太太聊天。
曹锦和已经连说话和吞咽都不利索了,却还在努力地回应孙儿,没让他的话掉到地上。
往年几句话下来,沈沧就会板起脸让沈满棠安静吃饭。然而今年他却没有阻拦,有时听到几句童言童语还会自然地笑出声。
饭后,曹锦和看着沈满棠惹人怜的乖巧模样,欣慰地朝他招手:“乖孙,来,祖母,给你红包。”说完丁香便伸手递来一个极厚的红包。
沈满棠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双手抱拳,吉利话信手拈来:“谢谢祖母,祝祖母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傅君佩本是等着沈满棠自觉把红包交给自己保管的,谁知沈满棠一把把钱塞到了金朝裤兜里。
“你干嘛?”站在一旁充当合家欢背景板的金朝吓了一跳,赶忙把红包掏了出来。
“我今年不把钱给姆妈了,给了姆妈,姆妈就拿去玩牌了。”沈满棠撅着嘴不满道,“我要给元宝拿着,元宝会给我做巧克力吃。”
傅君佩哭笑不得,拍了一把沈满棠的屁股:“你小子,抹黑我呢,你哪年的红包我没给你存着?”她嗔怪地看了一眼沈满棠,“你想要就拿去吧,到外头别胡说了啊。”
沈沧也笑了,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在沈满棠眼前晃了一下就放到了傅君佩手里。“小孩子拿太多钱不好,二叔这一份还是得给你姆妈保管。你手里那个够买一年巧克力了。”
沈满棠哼了一声,暗道二叔真小气。
沈沧笑着,抬头瞥了一眼曹锦和,果不其然曹锦和的目光在他和傅君佩之间流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懑。沈沧只当没看见,笑得更放肆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就连几个外人都被感染了。就连芦荟都悄悄和金朝说,沈家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金朝当然不像芦荟一般会被表象糊弄。他分明从老太太的反应中瞧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怒意。其实单论年纪,老太太还称不上老。但或许是丈夫和大儿子的死令她伤心过度,如今才刚年逾半百的她早已须发皆白,看上去活像个古稀老人。
平日里她就和沈沧住在西厢楼里。金朝只有在周末陪沈满棠在花园玩时,才会看到丁香推老太太出来晒太阳。每当见到沈满棠时,老太太就像复苏了一般,脸上浮现出微弱的神采。沈满棠倒是很热情,看见曹锦和便扑到她轮椅上,也没考虑过一个老人能不能受得住他的体重。
金朝看着各怀鬼胎的一家子,无语地摇摇头。前世他请的私家侦探没能调查出沈傅二人婚后的奸情,对曹锦和更是着墨不多,可见沈家上下的嘴被堵得有多严实。上一世他打听不到芦荟的死因,就只能看着每个人的资料推测。如今他身处其中,只觉得沈家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除了沈满棠……金朝看着在一旁叠糖纸的沈满棠无奈地笑了。
他就是纯笨蛋。
夜深了,沈傅二人没管抽风了坚持要守岁的沈满棠,刻意一前一后回了房间。
沈沧进了门,看着傅君佩笑道:“这还是你嫁过来以后第一顿像样的年夜饭吧。”
傅君佩正坐在梳妆台前摘着耳环,斜睨他道:“你也知道啊,是谁每年都把除夕夜搅得不得安生?”
“你和沈泓大年三十成亲我当然要闹了,以后每年除夕大家都别想好过。”沈沧从傅君佩背后环抱住她,怨气满满地说道。
“这不我爹急嘛,才接到皇帝要退位的风声就急着把我出手了,紧赶慢赶地选了这么个日子。”傅君佩自嘲道,“啧,正月里结婚果然犯太岁,害得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自二人重归于好后,他们常提起一些之前避讳的话题,气氛倒也不尴尬。
“那俏寡妇怎么还不找下家?”沈沧揉着傅君佩被耳坠子扯红的耳垂,在她耳畔调戏道。
“因为我带着个拖油瓶人家嫌弃啊。”傅君佩白了沈沧一眼,推开他的头就想起身。
沈沧闻言将傅君佩按下,从背后俯身埋到她的颈间,愧疚地说道:“如果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一开始就接受小满,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蹉跎这么多年了?”
傅君佩眼底泛起泪水。今晚席间的酒烘得她浑身发烫,让她很想将一切都坦白。可她说不出口。那个秘密像噩梦一样折磨了她六年,只要一日不说,她就一日无法真正接纳沈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