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宿敌(16)
见她跟过来,莫西南转过身,率先一步进门。待展初晓跟上来后,随手打出一道静音符咒,而后示意展初晓坐下。
“有件事情,我打算问问你的意见。”等人坐下后,莫西南开门见山道,“我打算这两日就离开,前往青崖山,若无意外,你师父也将一起去。”
展初晓吃了一惊,她今天因为刚刚回来的缘故,忙得脚不点地,尚未来得及和师父交谈,自然也就不知道宫译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打算离开一事。
她本就不想与师父分开,之前承诺将项坠交给莫西南时也留了个心眼:项坠并不代表她师父,回到展家后,她自可去展家的私库找寻替代品给师父容身,届时项坠作为一个载体,给了对方也无所谓。
然而现在,莫西南却告诉她,师父打算直接跟他离开,这让展初晓吃惊之余险些失态。总算她定力过人,没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而是抬手握着项坠:“师父,你、你要离开?”
宫译随着她的呼唤现身而出:“他说得不错。”
展初晓睁大双眼:“您、您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不是说让徒儿为您寻找线索吗?怎么突然就——”
宫译站在莫西南身侧,见小徒弟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安抚道:“秋声与我相识,他告知我我的身份,只是其他事情仍需我亲自去调查才行。因此原本打算在展家稍作停留,如今却不得不早日离开了。”
他语气虽温和,用词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展初晓明白不能阻拦,咬了咬下唇,神色坚定道:“我要一起去!”
宫译顿时微微皱起眉。
展初晓对他的神色变化最是敏感,一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并不希望自己跟去。然而——有些事情,不争取一下,总归是一生的遗憾,而她从来都不是退缩不前的人。
“师父,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您要去青崖山,我作为您的弟子,怎能不鞍前马后跟随左右?”
宫译道:“你不是刚刚才回家?”
“家?”展初晓轻笑一声,“今日之事您也瞧见了,这个家哪儿还有我的立足之地?明知道我要回来,爹娘连个信儿都未捎回,哥哥更是张口就是斥责——没有你们在,我真担心我那位好兄长转眼就把我弄死!与其留在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家里,我更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她说着顿了一顿,神色诚恳地望着面前两人,“师父,您就带我一起去吧!我肯定不会拖后腿的!有我在,保证把你们旅途生活打理的妥妥帖帖!”
为了离开,展初晓甚至连撒娇这个一贯被她嗤之以鼻的天赋技能都用上了。
见她如此,宫译的确有些动摇,他并不在乎展初晓能够在俗世中带给他的那些便利,比起这个,这姑娘身上那些麻烦才是真正让他顾虑的。毕竟是他亲自收下的徒弟,他的确无法就这样将人留在这里。
念及此,他看了眼莫西南,后者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派神游物外的漠然。
他这幅神态让宫译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不悦、又像是烦躁的负面情绪一闪而逝,随即被他强行按捺住,转而看向展初晓:“你家中那些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有什么可处理的?”展初晓毫不在意道,“我知道修仙一途需得断绝尘缘,就这个家,不要也罢!”
闻言宫译轻轻摇了摇头:“你这句话,赌气的成分太重。扪心自问,你仍是在乎你的家人,不然就不会在意他们对待你的态度,也不会有刚刚那番话。”
展初晓顿时咬住下唇,眉宇间尽是纠结。宫译所言她又何尝不知?没有谁生来冷情,渴望家庭温暖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情绪,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然而这么多年来,她并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父母的无视,兄长的冷漠,还有无数虎视眈眈的旁支……这个家中反而只有表姐田凤雪与她最为亲厚,但田凤雪倾心于展誉,早晚将与她疏远,届时这个家中,就真的再也没有丝毫属于她的亲情可言了。
“你确定这个家中没有你的亲人了?”
耳边忽然听到莫西南开口反问,展初晓霍地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抬眼瞧见一旁的青年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展初晓抿起唇,不太想接话。她现在情绪不佳,加上对方短短几日就拐走了她的师父,让她很难不对这个人升起迁怒的情绪来。
但她的教养让她做不出那么无礼的反应,终是咬牙道:“你想说什么?”
莫西南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的那位兄长对你无兄弟之情,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里你又可曾对他表现出丝毫兄弟情谊?就我今日所见,你刚刚归来时,展誉第一句话是问候,而你却是讽刺……”
展初晓气极反笑:“所以你现在是在对我说笑吗?秋夫子?”她生平最不喜之事,便是被人以孝道说教,怒极之下甚至一度忘记了眼前之人实力卓著,张口便反呛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星轨法师开普勒,考试还顺利吗?
作者君家里这边最近在经历倒春寒,不知道亲们那里气温如何。春天注意保暖,千万别爱美过早脱下厚衣服,医院里现在感冒的人特别多,气温是一方面,过早换衣是另一方面,春捂秋冻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至少春捂对身体没什么坏处。
第二十一章 生死之旅16
这是莫西南第一次见展初晓情绪失控,虽然她在下一刻就醒悟过来,抬手捂住嘴一副后悔懊恼的模样,然而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平复了一下心绪,展初晓才放下手,微微低头:“对不起,我……”
“与其道歉的话,不如想想我方才的话。”莫西南并不在意对方此时竖起一身尖刺的刺猬模样,慢条斯理道,“至少你那双眼不是摆设,自己睁大点看看,究竟谁才是亲人,谁才是别有用心之徒。”
然而此时展初晓心烦意乱之下,哪里听得进去他这番话?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在下家中之事,想必您还不甚清楚,就不劳多费心了!师父,我……”
“我们还有两天离开。”宫译对上徒弟似求救似无奈望过来的视线,叹口气道,“多看看,多想想,总是有好处的。”
闻言展初晓再也挂不住嘴角那抹难看的笑容,莫西南的话她可以当作耳旁风,但宫译的她却必须听。她沉默了片刻,才又勉强扯起嘴角:
“我知道了,师父,容我回去想一想,我现在……有点乱。”
两人没再阻止她,展初晓也顾不得再谈其它,脚步匆忙地走出了房门。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莹莹月光洒落满院,与墨蓝的夜空中点点繁星交相辉映。如斯美景却无人欣赏,细碎的树影斑驳萦绕在院周,夜风吹过,悉悉索索,一如展初晓紊乱的思绪。
还没走到院门口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近在咫尺的嗓音:
“肉眼所见亦能骗人,用你的心去看,展二姑娘。”
展初晓仓促的脚步瞬间顿住。她缓缓回过头,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身后的卧室门看了一眼——
这个被她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人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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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初晓出生之前,展誉和其母田宁心正处于生平中最糟糕的境地当中。
那年展誉十岁,作为嫡支长房长孙,早早地便跟在父亲展华身边学习管理商铺。一次出远门时,父子俩遭遇洪水双双失联,生死不知,展家这艘商业巨船同时失去了现任掌舵人和未来的掌舵人。若非已经不问世事在家享清福的展老爷子站出来稳住军心,展家已然大乱了。
然而虽然有展老爷子在,展家的叔伯们仍旧为了争权明里暗里斗得风生水起。展华并无兄弟,唯一的妹妹早已远嫁外地,嫡支继承人死绝,他们任何一方上位,都将是新的展家嫡支。即便老爷子手腕通天,后继无人,也只能从他们之中择一来继承展家偌大的家业。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田宁心被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个孩子是展华与田宁心一次醉酒意外的产物,若是在平时,田宁心并不会在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和展华之间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他们毕竟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展华和展誉不在,她一个外姓媳妇自然不可能继承展家。
所以这个意外成了她手中最大的筹码,也成了嫡支唯一的希望,她将所有的期待都投注在了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身上。
而展老爷子的想法与她相同,他用尽全力保住田宁心,并坦言若田宁心生下一子,嫡支自然不灭;若生下的是个女儿,那么他会亲自从旁系中选择良才来培养,扶持新的嫡支。
展初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
发现自己生下的居然是个女儿,田宁心当场差点晕厥过去!好在她早有准备,接生的奶娘与所有丫鬟小厮都是田宁心的心腹,就是为了防止走露消息。
吩咐奶娘拖住想要进来的展家人,她强忍着愤怒与不甘拿出了一块陪嫁来的玉佩给展初晓戴在脖子上。这块玉佩是个法宝,没有什么攻击力,却能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他人的视听。她早在生产之前就激活了这个玉佩,戴在展初晓身上后,能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会质疑她的性别。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展家嫡支得了个二少爷,后继有人,这位二少爷,成了挽救嫡支的存在。
如果当年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的话,展初晓就会顶着这个看似光芒耀眼的身份,在展家混的风生水起,更不会有后来兄妹反目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展初晓出生后不到半个月,一身狼狈的展华带着展誉回来了。两人在外虽然蹉跎颠簸,受了些轻伤,但毕竟生命无碍。家主回归,众人忙于庆贺,而当初被寄予厚望临危出生的展初晓,身份瞬间变的尴尬起来。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展华自然称不上多喜欢,他已经有了个基本培养好的长子,又一同历经生死,感情早已有所偏向,本就是冷情的人,自然也就分不出什么父爱来给她了。
至于田宁心,当初的危机度过后,她又开始记恨起展初晓是个女儿的事实。尽管这件事被她用法器牢牢隐瞒住,但当时的惊吓与怨恨却是实打实的。再加上展初晓本人自小叛逆,越发不讨夫妻俩喜欢,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宛如陌生人的状态,也算是理所当然了。
不过展初晓因为从小就被当做男孩子来培养,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性别。等到她发现自己和寻常男子的不同后,她已经到了能够明辨是非的年龄,也已习惯了以男子之身生活。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田宁心与已过世的奶娘知道这件事情。
直到如今,被人一语道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展初晓坐在床上,摘下平日里悬挂在衣角的那块不起眼的玉佩把玩,神色游移不定。
她不知道莫西南究竟是如何察觉到她的真实性别,但那个人既然用了传音的方式告知她,显然并无意宣扬出去。而且她很明白,对方之所以在此时道破此事,也是想向她证明他的观察入微:能够在法器的遮掩下观察到她的性别,那么,发现一些她从不曾注意过的细节,也并非毫无可能。
念及此,展初晓缓缓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始重新认真考虑方才师父和莫西南所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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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展初晓离开后,莫西南才一扫方才漠然的神态,微侧过头看向宫译:“你怎么看?”
宫译漂浮在旁,道:“已经给了她选择,要如何抉择,端看她自己,我们是无法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