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161)
——现在是吃柿子的时候吗?
谢朗脑门突突突直跳,奈何这眼前的人是他亲爹。
“哎——”
幽幽一叹,“父亲,信上说,南蛮那边,阿奇那已经上钩,三日后便是三郎放烟火的时候。”这么要紧的关头,您老人家能不能正经一下啊啊啊……
内心咆哮,面上严肃且淡定。
“吸溜吸溜,哈——”谢老太爷啃完第二颗柿子,心情愉悦,“老夫又没眼瞎,也没失忆,刚看的信,这事当然记得。”
说着,抬了抬眼皮,很是蔑视地瞥了谢朗一眼,“都多大人了,这么点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真是半点定力都没有,白瞎了老夫这么多年的谆谆教导。”
——谆谆教导?!
谢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呵呵,谢齐那小子就是您的翻版,当年您怎么‘教导’我们的,他现在就是怎么‘教导’玉言的。”
众所周知,谢家四郎,谢玉言,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同龄人无法承受的重任——以一己之力,担负都城谢家。
而他亲爹,谢齐,正值壮年便做起了甩手掌柜,抱着妻子女儿来了琅琊“养老”,却独留儿子一人独守都城,面对众多政坛老黑。
若谢云曦是谢氏掌上珍宝,那与之对比下的谢玉言就是最不值钱的稻草。
而曾经,谢朗和谢齐亦如谢玉言一般,少年时的那些岁月,简直不要太悲惨。
“咳咳。”谢老太爷轻咳两声,“啊呀,说正事,说正事,刚说哪儿了?”
话锋一转,“哦,对了,还有三天就要放烟火,嗯,这是个大事,是要好好关注。”
谢老太爷慢慢悠悠地擦了擦手和嘴,“可惜,你我都去不了南齐,得留在这儿镇守、转移那些家族的注意力。,不然啊,我还真想去亲眼看看。”
谢老太爷遗憾地叹道:“哎,三郎给我们做演示的时候,也就放了2000斤的量,如今他手上的那些,若一次全部燃放下去,哇哦,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幕,老夫有生之年是见不着咯。”
谢朗头疼,“父亲,现在是遗憾看不看得到的时候吗?”
“不然呢!”谢老太爷理所当然道:“按三郎的说法,这可是划时代的一场烟火,标志着咱们将从冷兵器发展到,嗯,那什么来着,对,是□□。”
“划时代的壮举啊!”谢老太爷不禁发出悠长的叹息,“能得幸见证,虽死亦无憾。”
他的目光迷离地望向远方,似透过岁月的长河,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谢朗附和:“确实,得幸见证,虽死无憾。”
顺着谢老太爷的目光望去,窗外秋雨依旧。
“可,我并不希望划开时代的是三郎,或者说,不希望他用战争的方式,让自己在史册上留下如此厚重的笔墨。”
“名流千古有什么不好,说来,这里头还得留老夫和那贼老道的名号。”
谢老太爷与有荣焉,“毕竟最初的版本,可是老夫和贼老道炼药的时候发现的,虽说威力没三郎改良后的那一版大,但这史册留名的好事怎么说也不能少了我们这俩老家伙啊。”
谢朗揉了揉太阳穴,“父亲,您这是重点吗?”
“不是嘛,我觉得青史留名这事很重点呀。”
看着谢老太爷一脸认真的表情,谢朗一时竟不知他爹是在装傻呢,还是真傻呢。
“父亲啊,三郎搞得那东西,威力太大,他一药桶下去,那场景,光只是想想——”谢朗琢磨着措辞,“您觉得那是战争?还是单方面的屠杀?”
在冷兵器时代发动热武器,降维打击,虽胜然——必将无比惨烈。
谢朗幽幽道:“天启和南蛮有世仇,杀蛮族亦是天启众生之愿,但人,人心是非常奇怪的存在,有人会为蛮族覆灭而欢呼,但也总少不了有人会唾骂,特别是在实力过于悬殊的情况下,三郎以几乎屠杀的方式灭杀南蛮。”
强者令人畏惧,弱者使人怜悯。难怕,这弱者是他们天启的世代仇族,也总有人会心怀慈悲。
谢朗光用脚趾想,都能想到那些“心怀慈悲”的人会如何口诛笔伐。
踏着鲜血留名史册者,有几人能摆脱争议。
“三郎那孩子,以他的才情,可以以更好的方式青史留名。而非以战争的方式,让自己陷入百世,乃至千万世之后的争议中。”谢朗看着窗檐垂落下的晶莹水珠,“我总希望他清清白白,流芳百世。”
“呵呵——”谢老太爷突然却笑了起来。
谢朗莫名回首,“父亲,这事关三郎千秋之名,您正经些。”
谢老太爷却反问:“阿朗啊,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让阿齐从政,让你从文,守琅琊祖业吗?”
然,不待谢朗回答,他便说道:“你啊,有时候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当年对阿闵也好,现在对三郎亦如是。”
“感情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太感情用事了,与人与己亦有碍。你二弟这一点就比你好,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虽说有时候确实残忍,可,孩子总要自己成长的。”
谢老太爷又反问:“这路,是三郎自己选的,你说他会不知道自己那一把火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谢朗默然。
谢老太爷从篮子里拿出一颗柿子,拢在手心细细看着,“那孩子比你想得要坚强聪慧。初见战事,面对血肢残躯,除了第一天吐了一回,之后他不都好好的,阿昊还说这小子第二天就混进了医疗队,带着他身边那一组叫什么卫生组的人马,把他后勤折腾了一圈,虽麻烦事不少,但救下的人却多了很多。”
谢朗还是心疼,“可,不是好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吗?”
——这儿子啊,没救了。
谢老太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啊!”
“父亲,道理其实我明白,只是——”谢朗垂眸,“哎,我想他永远无忧无虑,有时候甚至希望他只做一个纨绔,承欢膝下,吃喝玩乐也罢,没心没肺也罢,总归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又叹:“可我亦知他非池中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啊——”
说着,谢朗哽咽,半晌才继续道:“总有一天啊,他会像三弟那般。鹰永远是鹰,成不了金丝雀,他们注定不属于这儿,不单单属于这儿。”
——也不单属于他。
“人世百年,皆是过客。”谢老太爷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角,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我亦如是。”
语罢,又一转,“啊呀,真是的,你这小子,到底要不要这篮柿子,不要我就全吃了。”
感伤不过半息,谢朗郁了。
而此时,都城谢府,谢玉言同样十分抑郁。
“老头子,我怀疑你不是来帮我收拾残局的。”
“老子我不是为了你,能放着娇妻乖女,在这儿破城玩什么皇权争霸吗?”
此时,谢齐正手拿一铲子,双脚分叉蹲在前厅的屋檐下。而在他的身前,有一小火炉,炉上有锅,锅里有剪了口的栗子。
他一边用铲炒栗子,一边头也不抬地抱怨:“你说说你,想清君就清君呗,非要不干不脆地吊着那傻皇帝的命,让那俩更傻的皇子窝里斗。”
又叹:“你说斗就斗吧,这一个个的狗咬狗,你想看个戏我也没啥意见,可你瞧瞧,你干得什么玩意儿。明明你自个开的局,最后还能让人给你横插一刀。”
说着,谢齐白了自家儿子一眼,“就说你是不是傻,老子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儿子。”
“搞得我多想说你是我爹似的。”谢玉言暗自嘀咕了一句,奈何这事他自个理亏,这会儿也只能摸着鼻子认骂。
半晌。
“我也不想的,可那会儿我不是气头上嘛。”谢玉言撇嘴,“先是三哥来都城那会儿,那谁,艾玛,一个小小的妃嫔,不知什么鬼的公主竟敢肖想我三哥。后又有他们皇族害我和弦哥,这旧仇我刚酝酿呢,新仇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