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133)
要说这北齐,不知多少人都受过无心的恩惠,大部分人自然都是知恩图报的。奈何他们都和启安一般,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扎针灌苦药。
众人皆知——百草居,非病勿入。
不过,这些年来启安却越挫越勇。虽知无心不爱搭理,但他依然会时常拜访,就算送不进东西,好歹逢年过节能问声好,贺几句祝福,也算全了些许心意。
你还别说,这么些年下来,无心虽还是不爱搭理他,但却会让郝平凡请他到百草居的外院坐上一坐,喝上一盏清茶。
一来二去的,他们一家倒是同郝平凡有了许多交情。
当然明面上,这一切都是郝平凡这孽徒擅自下的决定,同他这师傅并无任何关系。
神医无心,断情绝爱——人设不能蹦。
“启老板,你来得正好,老朽正打算下去同你道谢,顺便告一声别。”无心语气极为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个目中无人,极为冷漠的老者。
不过启安却并不介意无心的态度。
他知道无心这人嘴硬心软,虽时常表现的不近人情,可真若是没有人情,又怎会平白医治他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
不过面对无心,启安向来拘谨——就如儿时他瞧见自家的教书先生亦或他老爹一般,心有敬,亦有畏。
敬多于畏,但难免放不开手脚。
这不,一听到无心要同他道谢,他便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笨拙地连连摆手,待他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来不及说话,便又听对方说要告别。
这好不容易盼来一次能报恩的机会,启安自然希望能为无心多做些什么。
然而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也只挤出:“大……大大师,这天都晚了,路上不好走,不如您先委屈一晚,在我这儿住上一宿。”
有了开头,之后的邀请倒也顺畅许多。
“我家娘子已做了晚膳,您傍晚来得匆忙,想来还未用膳,那个……我娘子厨艺您自可放心,全北齐城就没有谁比她手艺更好的。”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楼下飘来阵阵饭香。
无心确实还未用过晚膳,闻到饭香更是饥肠辘辘。
借着起身拂袖的姿势,他不动声色地咽下口水,摸了下肚子,面上却依然高冷淡漠。
“不必。”无心拒绝得果断且决绝,半点不留情面。
启安对此习以为常,但依然有些沮丧。不过他深知无心的脾性,自然也未多说什么。
下阁楼,至后院,开后门。
启安一家三口恭送无心师徒驾牛车,悄然离去。
启小强拿着灯笼,有些好奇地看着已无人迹唯余黑暗的后街小巷。
“阿爹,大师怎么突然来借阁楼?他也好奇今日蓝旗护军的动向吗?”
又道:“不过,好奇便好奇呗,我也好奇偷扒门逢看了好几眼呢,那被护在中间的大哥哥和大姐姐好像仙人,特别是那大哥哥,可惜我就远远瞧了一眼,他身边好多人围着。”
说到这,启小强又生出许多新的问题。
“阿爹,你说那仙人似的哥哥是谁啊?他也是蓝旗的人吗?怎么瞧着一点都不可怕?”
“还有哦,大师他们为什么来去都要躲着,只走后门?咱们家正门坏了?”
“哦,对了,大师他也会躲在窗门后,扒缝隙偷看吗?那大师扒门缝的姿势也和我一样,翘着屁股,伸着脑袋,眯着一只眼?”
“……”
十二来岁的孩子,最是求知欲旺盛的时候。
这不,启小强一问起来便好似那十万个为什么一般,且那问题问的越往后越令人难以招架。
启安其实也不知道无心师徒为何突然上门,借用阁楼。不过在两人上楼没多久,北齐城的蓝旗护军便突然汇集躁动起来。
之后城门大开,蓝旗将领夹道迎人,而他家阁楼的窗户好巧不巧就正对着谢府和入城主道。
作为商人,启安能在这混乱的北齐城扎下跟脚,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他虽不知谢和弦中毒病重之事,但最近这天启各世家却频有异动。那动静连他这么个小商人都有察觉,可见不是一般的小事。
联想到前几日在无心居所瞧见的那些蓝旗,启安猜测,谢氏一族中必是有什么人患了重病,需无心出手治疗。
只是众所周知,无心从不医治世家子弟,而谢府显然也是吃了“闭门羹”。
求医未果,对方又是极为护短的谢家。启安心中自然担忧,但他也知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
如今能借阁楼帮上些许小忙,他已十分高兴。至于无心借楼窥视的是谁,为了什么——无心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哪怕无心要同谢氏一族为敌,他若能帮,也自当倾尽所有。
哪怕微不足道。
启安的诸多心思,启小强自然半点不知,他这会儿依然絮絮叨叨,问个没问完没了。
启安听得脑门突突突的直跳,最后终是没忍住,“啪”一挥手,拍在自家儿子的后脑勺上,“小孩子家家的,瞎问什么。”
“可是爹,不是你说的,让我和平凡叔学习,不懂就问的吗?”启小强挠挠后脑勺,很是无辜地嘟了嘟嘴。
闻言,启安语塞。
好半晌他才“咳咳”道:“我让你学的是你平凡叔好学的精神,那是让你用在学习上的。”
“可平凡叔说,生活中便有许多学问,我们要时时刻刻都保持学习的状态。”
启小强眨了眨眼,很是认真地说道:“平凡叔还说,我们要在学习中发现问题,在生活中发现问题,然后大胆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样才能学好,懂得更多。”
“呃——”说得确实挺有道理的……啊呸,有什么道理。
启安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只觉脑壳生疼,腹内抽搐。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便是此时此刻的“启老父亲”。
沉默了好一会,启安突然扶额弯腰,“啊呦,娘子啊,为夫这脑袋突然有些疼,你快扶我进去歇歇。”
这娇弱做作的演技,还真是一言难尽。
启夫人斜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配合地上前,扶着他往屋内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特别戏精地吆喝:“啊呦老爷,您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吧,快快快,莫要吹着风,脚下慢些,小心门栏。”
看着自家爹娘的背影,启小强歪了歪脑袋,一脸疑惑:他爹的老毛病不是腰疼吗?怎么突然脑袋疼了?
“小强啊,你楞门外做什么,快进来,记得把门给栓住。”启夫人扶着启安进了后院,走到一半发现自己儿子还没跟进来,于是赶紧回头唤道。
启小强呆呆愣楞,许久都没什么反应。
启夫人催道:“今儿个有你爱吃的肉,再磨叽,那肉就都进你爹肚子了。”
一听有肉,启小强立马放下心中诸多疑惑。入院栓门,麻溜进屋,一气呵成。
只是待到夜深人静即将入眠前,他才迷迷糊糊,察觉出异样来。
“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哈……,算了,还是先睡…zzzz……”
第102章
牛车从启家后巷一路向南, 出内城入南荒。
北齐城南荒之地,人迹罕至, 少有人家。若是早间倒还能瞧见不少流民在此处徘徊, 但入夜后,这一处便再难瞧见人影。
郝平凡拉着缰绳,驱使年迈的老牛向百草居方向前行。无心盘坐, 闭目养神。
漫天星海之下, 白须白发的老者神色默然,衣着飘飘, 远远瞧着当真是仙风道骨, 一派超凡脱俗之态。
然而——
饥饿的“咕噜”声似从某人的腹内溢出, 细不可闻, 淹没在风吹荒草的沙沙声中——一声, 两声, 三四五六声。
无心睁眼,喉结微动,“哎,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带些面饼放车上了。”
他暗自低喃, 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