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130)
电光石火间,谢云曦终于想起那一枚被他当做挂坠,吊在门梁上的蓝旗令。
而当谢年华跟着他跑到桃花居门梁下,准备摘令牌的时候,那风铃挂坠正叮铃铛啷地发出动人的响声。
伴着山间徐徐秋风,谢二姑娘的脑门那是突突突的直跳。若不是人命关天,时间紧迫,她那会儿都恨不得抽死谢三郎这暴殄天物的混蛋。
当然,有关蓝旗令的诸多曲折,阿郝等人自然无从知晓,他刚接过令牌的时候,其实还颇有些热泪盈眶。
作为谢闵一手带出来的老兵,这么多年来,阿郝一直盼望他们的小家主能子承父业,重掌北齐谢家,再显蓝旗荣光。
然而,等了一年又一年,他们的小家主却依然只守着他的桃花居,半点要出世的意思都没有。
未曾想,就在这一天,他们的小家主终于迎着夕阳,踏着彩霞,拿着叮铃铛啷响的旗令向他狂奔而来。
接过蓝旗令的那一刻,阿郝,乃至整个蓝旗小队都在热血沸腾。
可惜,这激动却并未维持多久。
待谢云曦说明来意,下达第一个指令的时候,他们便知这位谪仙似的少年依然没有作为家主的觉悟,他执令唯一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他的兄长。
失望自然是失望的,不过来日方长,毕竟他们家主确实过于稚嫩。
按照正常情况,谢云曦这年纪是不足以担负一家之主的重任。
但,谁让谢闵就这么一个遗孤,谢朗和谢齐这两人又是出了名的弟控,侄控。
有他们保驾护航,谢云曦这家主的头衔自然无人可撼动分毫——哪怕这家主从不问家事,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家主稚嫩,有待成长。
失望不过一息,阿郝等人便又燃起希望。
之后,他们便随谢云曦和谢年华一道,星夜兼程,历经三天两夜,不眠不休,从琅琊向北,终是抵达北齐境内。
此时,北齐城正昂然立于他们这一行人马的正前方。
目的地将近,狂奔的马队自也放缓了速度。
趁着马速放缓,阿郝侧目看向身前策马的蒙面少年。
马背之上,少年脊背似如松柏,然身形却极为纤细。
阿郝有些担忧少年的身体,毕竟他们这位小家主自小体弱,这些年更是被娇养在琅琊,瞧着便是一幅弱不禁风的文人模样。
不过,庸者凭武力立足天地,强者以智慧执掌风雨——对此,阿郝深以为然,自然也从不敢轻视任何一位文人,哪怕那文人如何的弱不禁风。
而谢家三郎之体弱,一如他的智慧,天下皆知。
谢氏一族对谢云曦向来抱有极大的期望,阿郝等人亦如是。
心中担忧,阿郝拉了拉缰绳,令身下的坐骑向少年靠去。待他靠近少年时,却只瞧见一双血红的桃花眼裸露在面纱外。
越靠近北齐边境,沙尘便愈发猖狂。若只是策马慢行,有面纱遮脸倒也无碍,但他们这般加急狂奔,自难免有沙尘迷眼。
阿郝他们常年来往于边境,自是习惯了这些,谢年华虽是女郎,但也习惯满天下乱跑。这会儿她那眼眸虽也有些泛红,但比起谢云曦却是好上许多。
血色的桃眼,瞧着实在令人担忧。
阿郝拉下脸上的防沙面巾,很是关心地开口建议:“郎主,边城沙尘大,容易伤眼,不如先停下,让军医给您瞧瞧。”
“不必,前头便是城门,待入城,我用水洗洗便好。”谢云曦摆了摆手,闷声回了一句。
“可……”阿郝本想说:城门已不远,今日入夜前定能赶到。但瞧着少年眼眸透出的坚决,到嘴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谢家子弟护短且多偏执,作为谢家家仆出身的阿郝对此深有体会。
未再多劝,阿郝识相的拉了拉缰绳,本欲退后几步,不过他刚拉过缰绳,一旁策马前行的谢云曦便唤了他一声。
“阿郝叔,那些人怎么瞧见咱们,一个个都好似见鬼似的,竟连刚抢到手的食物都给丢了,不会是把我们当成蒙面大盗了吧?”
说着,又吐槽了句,“边城的治安都这般混乱?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目张地抢劫?”
谢云曦从未来过边城,自然对边城之事一无所知。
至于谢氏一族屠灭北蛮,为谢闵报仇的种种,谢家自无人对他说起。
听到他的问话,阿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边城混乱多因战事,但一般治安都极为良好,毕竟是国防重地。至于北齐边境的治安,的确十分混乱。
但这事追根溯源,确实是谢氏一族该背起的“锅”。
只是,这话他也不好说出口,只能干笑几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他们大概是认出了咱们的军旗,所以,咳,心有敬畏罢了。”
何止是敬畏,简直是恐惧。
谢家军旗那可是整个北齐边境的噩梦,至于谢家军旗中的蓝旗,当年屠杀北蛮全族,令边城黄沙变红沙的便是他们这一旗的护军。
遇见噩梦中的噩梦,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距离他们队伍不远,原有两支流民小团伙,他们之前合伙打劫了一小商队的粮食,但因分赃不均闹起了矛盾。
两支流民团伙正打得不可开交,一时没注意大批军马狂奔的马蹄声,待他们反应过来,寻声遥望,入目便是一面令人胆战心惊的蓝色旗帜。
待军马奔驰渐近,那旗上的图徽越发清晰。
两支流民小团伙吓得那是一个屁股尿流,顾不上粮食、敌友,拔腿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连滚带爬,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再瞧不见他们的踪影。
空无一人的道路两侧,唯有一车混乱的粮袋遗留在远处。
风吹卷沙尘,瞧着竟还有些许凄凉、荒芜之感。
谢云曦眨了眨眼,“这些流民这般敬畏我们家的家旗,怎么还如此胆大包天在北齐城外打劫?”
说着,他又沉思道:“难道是我这挂名的家主太久没管事,咱们家在北齐,嗯——不会被人给挤兑得已经没什么势力了吧?”
阿郝结巴道:“被挤……挤兑?”还没什么势力?
——这般离谱的结论,他们家这小家主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谢氏一族向来低调,最擅在暗处掌控,可唯有在北齐边境表现的极为强势霸道。
南齐边境好歹是三足鼎立。皇族,各世家的势力都掺杂其中,可北齐地界却是谢家独大,军方势力更是被谢家垄断。
要说挤兑,那也是谢家挤兑别人。阿郝心虚地摸几下鼻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谢云曦的问题。
好在,这窘境并未持续太久。
“你这问题问的,阿郝叔他们可不敢回你。”谢年华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此时她正同谢云曦策马并行着。
“我这问题怎么了?”谢云曦十分疑惑,转又道:“好吧,若是因我失职,未曾尽过家主的职责,嗯,这确实不好当我面说。”
——这傻弟弟,就知道吃吃吃,还有我爹他们也真是的,还真把这小子当娇花养了,啊呸,还娇花呢,整一大祸害。
谢年华翻了翻白眼,随后叹气道:“哎,好吧,这事也不怪你,我爹,也就你大伯他们,一早便明令禁止别人跟你说北齐的事,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的。”
“明令禁止?”谢云曦疑惑了一下,随即想起谢闵之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过,他还是十分好奇的询问道:“大伯他们这是做了什么?还特意禁止别人同我说?”
谢年华耸肩,“也没做什么,就做了些比昊伯父再疯狂那么一些的……嗯,报复吧。”
“一些”这词用的那是相当微妙。
据谢云曦所知,这两日,他们那位昊伯父可都已经杀红了眼。若不是谢和弦还活着,这南齐恐怕早已改换天地,黄沙变血海。
“比昊伯父还疯狂?”——这得恐怖到什么程度啊?
想起那两团流民恐惧的神色,谢云曦不确定地猜测道:“屠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