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112)
赵坚仍在低吼着试图挣脱,现如今八成在思索怎么死也拉着所有人垫背,这邢幡不太可能看不出来,但依旧步步死逼,显然已经丧失了部分理智。
或许会有一线希望。
一双手抓住自己的裤角,邢幡低头看他,姚剑韦咳嗽一声,“如果是找陈羽芒,那在哪儿只有陈悟之知道。赵坚、赵坚让他去找文件视频,此时我猜测,极有可能在陈羽芒过去的生活区域搜寻。有什么地方,是他尝待着的,长时间接触的,应该就在那附近找。陈……陈悟之如果拿到视频,一定会先拷走一份。我与他……共事多年,我了解,你,咳咳……现在还来得及。”
老早就听见了警车鸣笛,这也是必然的,在这种地方响枪,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戚正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都快给晃匀称了,可千万别是邢幡,要真是他失了智动手,这不是捅娄子的程度,而是把天捅出个窟窿!
虽说经年不上一线,但毕竟是顶头大领导的爱徒,戚正还是亲自带着人过去,一路上都在求老天爷别出太离谱的事。头破门而入的时候,入目首先是具尸体,其次就是两个跪在地上拷缚在一起的人,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皆是鑫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而邢幡早已不见踪影。
“还是老子来给他撒屁股。”戚正气得跺脚,却也松了口气。没杀人就行。
“姚董事长?”赵坚已晕死过去,看模样也是遭受过重击,戚正带的人足够收尾,他是长官,第一个冲进去,既没有危险,也就不必要做杂事,他负着手,只对着满脸恍然,死意恒生的姚剑韦笑笑,又与身边的下属打起趣来,“看样子又是一笔丰功伟绩。”
首都飞淮堰,路途需要三个小时。季潘宁接到邢幡的电话,心已经纠在一起。她得到权限,先是去了西苑,再又去了陈悟之当年的宅邸,两处跑空,但比起这个,西苑那一片狼藉的客厅,满地的血和呕吐物……让她几乎窒息。
哪里都找不到陈羽芒。
她甚至去了当年的夜店,还有前不久才发生火灾的酒店。茫然的时候,邢幡再次来电,天幕擦黑,应该是直接落地淮堰。问起陈羽芒的踪迹,季潘宁失魂落魄地说没有,哪里都没有……她什么地方都去了。邢幡问季潘宁最近有和什么人接触。直到听见她说班长,“我让他去西苑找陈羽芒。”季潘宁此时也不知该恨谁怪谁,就恨自己吧,也很陈羽芒。她当时就说过,信息差会坏事。
邢幡在电话默默许久,留下一句知道了,保重自己,便挂了电话。
他知道着急无用。
要找人,必须先找到陈悟之。只有他知道陈羽芒在哪。
当年白星鑫烟工业集团的行政大楼,就在凰洲江边,那也是邢幡十年前最常去的地方。曾无数次出入,他记得这栋建筑的构造,记得陈悟之的办公室在三十二楼,大厦门厅前拉过横幅,也死过些人,死在火里的,怨念横生,周围的‘邻居’也觉得这栋楼看着巍峨,实际阴气极重,必须得什么东西压一压镇一镇,才能祛除晦气。
如今白星大厦改成了鑫市汇商银行总部,但也只占不过二十五六层楼办公用途,再高的地方或是出租给中小公司企业,或是借去当宴会厅,还可观赏江景。
物是人非。陈悟之当年的办公室,也被拆成了一间可以容纳至多一百人出头的会议室,植被,鱼缸,桌子椅子挂画古董,全都不在原本该在的位置。
但落地窗景依旧不变,俯瞰楼下车水马龙,景色依旧。
邢幡看见落地窗的玻璃出碎裂的细纹,呈放射状手散开,玻璃上很脏,有血迹,应该是有人拿什么坚硬的东西将它撞裂的。不像是斗殴留下的痕迹,更像是发泄。
邢幡记得,当年陈悟之不悦的时候喜爱摔些重物发泄。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这事常有。
陈悟之自己搬了个桌子,又将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弹了弹玻璃碎屑和灰尘,就照着记忆中当年的布局那样,他原本的桌椅在哪里,他就这么比照着摆过去,椅子掉了个个儿,他精疲力尽地叹口气,面对外滩夜色,坐在那里默默看了许久。
桌上有放着一个U盘。
邢幡脚步很沉。也能听见很重的呼吸声。是他一刻不停,在飞机上也没有休息过片刻,陈悟之的踪迹要靠猜测,也不难。除了这个地方,还能去哪呢。这栋楼曾经是陈悟之的一切,有了虚名,荣光和满城奉承之后,钱财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戚正让他休息,但其实他还不如陈悟之观察透彻,邢幡眼底常年都有着无法好好休憩的浓重疲色,或许没有一晚是真正能睡好、睡踏实的,他究其一生都紧绷着,警醒着,唯一曾有过的柔软的地方,只保留给了特别的人。由那人怎么顽劣地折腾着玩,都包容,且溺爱着。毫无底线。永远亏欠,自责,自我打压。
但他也累了。
邢幡拿起那个U盘。
那曾经是邢业霖的鞭子,也是自己不堪入目的过去。这条鞭子轮暴在皮肉上,也曾真的让他畏惧过。不堪入目的年少时期, 现在想来,就是遗留下的旧病,阴天下雨的时候,也会觉得骨缝里都泛着酸意。
陈悟之目不转睛地看着夜色:“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其实无论有还是没有,它的用处都不是很大。邢幡瞥向陈悟之的手,骨节破了皮,却不至于流血,那就说明袖子上沾的,是陈羽芒的血迹。
“你知道我儿子把他藏在哪了吗。”陈悟之笑笑,“我找遍了整个鑫城,所有可能有的地方。旧宅,西苑,他那间车行。 ”
“结果,天随人愿,还真叫我找到了。它居然,就扔在你那台车里。”
邢幡的那台BATUR,一直停置在西苑的地下室,能找到它,其实并不难,但也需要些运气。
“我砸了车窗,拆了内饰。找人卸了轮胎。结果,你猜猜,我儿子把它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汽油箱子里。”
不仅有这个U盘。
空油箱里还有钉子,和几段绞碎的黄铜导线。
其实在加油的时候,异物会发出响声被人察觉。但也有可能不会被发现。陈羽芒给他交车是在电影开拍之后,那时邢幡经常接送他,如果出了事,大概率,陈羽芒能和邢幡死在一起。
想到那孩子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偷偷做这件事的,邢幡勾了勾嘴角,将U盘随手扔在桌面上。
陈悟之坚持了十年,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一天。从他把文件寄给陈羽芒的时候算起,无数个日夜,也算是个寄托。即便赵坚不胁迫,他也不会放弃搜寻。 他做梦都想再看一次那个视频,看这个人,曾经哭着向父亲下跪。
但U盘里什么都没有。
陈羽芒没有撒谎,硬件还是那个硬件,但他删掉了所有的视频信息。包括里面关于白星,关于转移到海外的资产,他的荷包锁,有关邢业霖的一切。陈羽芒将所有都抹除得干干净净。
说起来,这十年。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过的来着。
陈悟之好奇,但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赵坚呢,被你抓起来了?”
他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几岁,松弛的面容动了动,许久,才听见邢幡道,“董事长。”
陈悟之笑笑:“这是干什么。谁是你的董事长。”他没有回头,“怎么,听起来像是要放我一马的样子。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儿子的具体位置?没杀,我把他关起来了。”
他缓缓转过身。
一个两个的,演什么悲情戏码。
邢幡说:“我以前说希望你不要再把他关起来。”
陈悟之摆摆手:“用不着吓唬我,人是不会被关死的。”
邢幡说:“既然你现在依旧不了解他,方才和我说那些是为什么?董事长,要做什么清算我都不会阻拦,但是现在让我把人带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承受不住,多在这里说一句话,我怕真的要失去他了。”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你这都什么语气啊,听得人心慌。你要对我动手?大可不必。他现在安全得很……我只是好奇,你真的不知道当年给你文件的那个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