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53)
康家顿时陷入难堪的境地,可梁北林不肯停手,接着又打出一张康家早些年操控股市的大牌,一点后路和面子都不留。康家彻底坐不住了,连续约了梁北林几次,他都避而不见。
康家原本和梁北林翻脸之后的姿态还挺高的,如今才知道梁北林一张张牌打出来,如果不给他个满意的结果,怕是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
双方最终达成了什么条件,程殊楠不知道,但他从此之后在域市再没见过康柏和那几个公子哥。当然这是后话了。
梁北林跟学校请了假,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请假了。程殊楠的导师没好意思多问,只说好好休息,病好了再回学校,还客气地表达了要来探病。
梁北林拒绝了,程殊楠需要安静,一概谢绝探病。
但他还是没想到有人会出现在病房前,手里抱着一束花,语气淡淡地说:“我来看看程殊楠。”
文乐知,Y大新来的客座教授,带程殊楠这学期的文字美学公开课。当然文乐知还有个身份,很微妙,貌似跟程殊楠没多大关系,但不得不防。
梁北林态度还算客气:“文教授,谢谢你来看小楠,他现在说话不方便,你的心意我会转达,你还是请回吧。”
文乐知被梁北林拦在病房外头,不动声色地和他对峙。
“我是他老师,学生病了,来看看不为过吧?”
梁北林堵在门口纹丝不动:“文教授怎么知道小楠病了?”
“他最近总是请假,我点了几次名都不在,问了刘教授才知道他病了。”文乐知扶了扶自己今早才戴上的平光眼镜,平静地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方便探病吗?”
文乐知把阴阳怪气的问题问得学术味儿十足,然后认真地看着梁北林,仿佛真的心存疑惑,想要求一个解答。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文乐知的声音没有像梁北林那样刻意压低,他知道程殊楠一定听得到。
梁北林压了压心头怒火,他最近情绪不稳定,但更多地是对着康家,目前还不想表现出对文乐知的敌意。不过,他也不想继续绕弯子。
“据我所知,元洲程家和域市程家已经多年不来往了。”
文乐知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梁北林知道这些,淡定地说:“我只是程殊楠的老师。”
梁北林看人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打量,攻击性也很强,他不打算让步。
“小楠很累,刚吃过饭睡了,等他好一点,我带他登门拜访。”梁北林抬手看一眼腕表,赶人的动作明显。
文乐知不为所动,摆出一张求知脸:“梁先生既然这么在意他,不如先问问他的意思?”
这话让梁北林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很快,但文乐知捕捉到了。
文乐知又说:“生病的人老是闷在病床上,最难过了。我猜他这几天应该心情不好,我陪他说两句话就走,至少让他知道是有人惦记他的。”
文乐知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程殊楠怎么样,农庄的事闹得挺大,瞒不住,文乐知稍微用点手段就能打听到。二是来看看梁北林对程殊楠的态度。
他很快发现哪句话对梁北林的影响最大,便专挑着哪里说。
程殊楠的精神状态确如文乐知所说,已经不能用心情不好来形容。身上的外伤总会好,但心里的创口已经撕到底难以愈合。这让梁北林产生一种害怕的情绪,当他看着躺在那里不说不动一丝生机也没有的程殊楠,这害怕逐渐达到顶峰。
这时病房内传出很轻的咳嗽声,梁北林没犹豫太久,侧身开了门,放文乐知进去。
“小楠,你已经落下两节课了。”文乐知淡笑着和程殊楠说话,“上一堂课点名是你室友帮你应的,被当场抓包。不过不用担心,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所以不扣你学分。”
文乐知将花插在花瓶里,然后坐在床边。梁北林将病床升起来一些,让程殊楠可以靠坐着和文乐知说话,然后看着程殊楠说:“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程殊楠不和他对视,眼睛落在自己手上,点了点头。
梁北林没再停留,将空间留给他们,打开门出去了。
他一走,程殊楠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了,哑着嗓子和文乐知说:“谢谢教授。”
“不用谢,早点养好身体,早点回来上课。”
两人又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程殊楠嗓子不舒服,说话费力,大部分是文乐知在说。
程殊楠安静听着,不时点点头。他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淡了些,唇色很白,22岁正是好年纪,身上却有种常年大病卧床的憔悴和黯淡。
文乐知不方便说太多,临走前轻轻按了按程殊楠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意有所指地说:“先要身体好起来,才能做别的。”
程殊楠露出一个惨淡的浅笑。
文乐知出来,看了一眼站在走廊头上抽烟的梁北林,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一个人往电梯口走。
进了地库刚坐进车里,程泊寒视频电话就过来了。
“你怎么自己去?”程泊寒脸色不太好,“别单独接触他。”
“他又不是恶人,不会怎么样的。”
程泊寒不认可:“不是恶人,差点把康家大公子打死?”
文乐知发动汽车,沿着指示牌缓缓开出地库。程泊寒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指看了几秒钟,态度缓和了些。
“他态度如何?”
文乐知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眼前闪过梁北林戒备的脸,简单评价:“偏执,警惕,不会放手。”然后又给出一个结果,“程殊楠惨了。”
只见这一次,文乐知便看透了梁北林的矛盾和爱意。他对程殊楠的独占欲和超出寻常的依赖感,自己很难有清醒地认知。但没有认知,不代表就可以放任对方离开。所以,不管他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都不会放手。
车子拐上大路,文乐知看了眼导航,继续说:“其实糊涂的话,还有机会,但很遗憾,他现在清醒了。”
程泊寒:“那不挺好,清醒了,就好好在一起。”
文乐知等红灯的间隙把脸凑到镜头前,很认真地看着他:“泊寒哥,你说这话十分没良心。”
程泊寒眉毛抽了抽。
“没有道理梁北林糊涂着清醒了,程殊楠都得按照他的节奏走,糊涂时要忍辱负重地被伤害,清醒了就要雨过天晴地在一起。仇报了,苦难结束了,爱人历经千帆之后仍然陪着他,好事都被他梁北林占尽了,那程殊楠就活该吗?”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程泊寒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问文乐知:“那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但是……”
并行车道一辆货车超车,发出很大的鸣笛声,程泊寒没听清:“……什么?”
“但是如果这样下去,程殊楠这个人便彻底废了。”
“怎么讲?”
“你们老程家会少一个孩子。”
程泊寒很久没说话。
原本他是不想管的,可前两天程家那位高寿长辈亲自找到程泊寒的外公说情,说能帮还是帮一把。程殊楠差点死在这场事故里,程家再有罪,罪不及无辜幼子,再不把人弄出这块是非之地,怕是程存之这一支就彻底没了。
程泊寒和文乐知结婚久了,每天被学术熏陶,心肠没以前那么硬了,想了想说:“我过去一趟吧。”
“你别过来。”
“为什么?”程泊寒有点不放心。
“你来太招眼了。他现在戒备心很重,见到你会起疑。”
程泊寒说:“我不去,梁北林也知道你是我老婆。”
“没事,他现在乱得很,顾不上这么多。”文乐知对程泊寒总是叫他“老婆”很不满意,“还有,请叫我名字。”
“好的老婆。”
“……”
见人被惹恼了,程泊寒收起玩笑神态:“程殊楠这件事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