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15)
梁北林很快接过话题,引回到他们自己的生意上去。桌上坐的都是李董请来的人,能参加今天这场饭局的身份地位都摆在那儿,在域市的话语权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对这次宴请心知肚明,梁北林是重点,因此说话和氛围多围绕着他展开。
期间提到最近的投资形势和圈子里的焦点话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绕开程家的事。但程殊楠多少听出来点意思来,那些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在梁北林这里,真的不算事。
第12章 做完再冷战
程殊楠一直很安静,只管闷头吃饭。服务员过来倒酒,李董说:“小楠喝两杯。”
人人面前放着白酒,梁北林也是,一掌高的分酒器配酒盅,一口一个,几个来回就光了。
不等程殊楠回话,梁北林笑着说:“他过敏,就不喝了。”
有和梁北林年龄相当的人立刻调侃:“真的假的?护得这么紧。”
梁北林神情认真,面带笑意,说“真的”。
大家闻言都善意笑两声,继续聊别的去了。
有梁北林在,程殊楠倒是不用应酬。他只在李董问话时礼貌回应过几句,其他时间始终没抬头。
也没正眼看过梁北林。
饭局结束得早,下半场还有其他活动。但梁北林不是一个人来的,大家便心照不宣,客客气气送走他俩,再返场继续。
其实即便不带程殊楠,梁北林一般也不会参加饭局之后的活动,应酬对他来说达成目的即可,多余的情分不需要延续和培养。
程殊楠在车上还是不说话,侧着脸看窗外。
一路开回家,两人一前一后从地库上楼。程殊楠在前面,噔噔噔走路生风,围巾抱在手里,一头快要耷拉到地上,他也没看见,差点踩到。
等梁北林进了房间,程殊楠早就没影了。
梁北林洗完澡,将衣服扔进密封袋,放在门外走廊上,以便第二天家政来的时候扔掉。他有很严重的洁癖,沾染过酒气的衣服是不会再要的。
恰巧程殊楠也开门出来,他晃晃荡荡穿着睡衣,和梁北林四目相对之后立刻移开眼。
他的房间和梁北林斜对着,梁北林站在门口没有要进门的意思,程殊楠就有点不知道要往前走还是倒回去。
“干什么?”梁北林问。
“……拿水果。”程殊楠转过脸,一咬牙继续往前走。
路过梁北林时,手臂被一股大力拉住。
梁北林看着他:“住我家,吃我水果,还给我脸色看。”
这话说得很冷静,语调没有起伏,程殊楠无从判断这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
“对,我是无家可归,吃你的住你的,还这么不知好歹。你骂我是应该的,我就是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积攒多日的情绪在此刻突然爆发。
到这里,他已说不清到底为着什么,家人的原因肯定是有的,但他心底深处有个不愿意承认的念头,他想让梁北林看看,他不是一无是处,即便不能力挽狂澜,但也可以通过努力,带来一点点改善。
但今天这顿饭,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天真得可以。
中途去卫生间,他听见外面洗手的两个人聊了几句,其中一个说:“竟然还在一起。”
另一个回:“挺意外的。”
他在卫生间待了好一会才出来,明白即便努力再努力,在别人眼里他依然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梁北林没甩了他都是意外。
他抿着唇,眼眶和嘴唇都很红,想把情绪憋回去,但试了几次不成功。
他和梁北林吵过架,但没冷战过,这是第一次。原来冷战这么难过,失望这么扎心,整个人无所适从没有头绪。
他说不出再求一求梁北林的话。但在饭局上他听梁北林很轻松就和李董敲定了要在北方投一个风能项目,数额大到能保住昌存一半的业务板块。
可他还是说不出求人的话。
怎么求?一开始他厚着脸皮说出请求的时候就被一棒子打回去,从此只会躲在窝里再不敢露头。
“你哪里是废物,都敢去堵人了。”梁北林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在那种地方,还想不想好好出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程殊楠猛地甩开梁北林的手,气急了,大声说,“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努力你也管得着嘛!”
梁北林脸色发暗:“跟我没关系?那你被带回包厢是因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程殊楠口不择言,只管一股脑地喊,“我爸我哥跑了你在出差,我被人打破头你在出差,我四处求人的时候你还在出差!反正大家都觉得你早晚会甩了我,我家破产了,你根本看不上我,之前那些话都是假的,说不离开我也是假的!梁北林,你算哪门子男朋友!”
“程殊楠!”梁北林眉头紧锁,俯视着比他矮一头的人,“觉得委屈?那你要不要问一问,那些被程家害了的人,那些员工、股东、债权人,还有合作伙伴,他们委不委屈?”
程殊楠狠狠擦一把眼,不再看梁北林,转身往房间走。
可还没走出去,他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来。突然腾空让他惊叫出声,勒在腰间的手臂很硬,掰不动也挣不开。
“放开我!”程殊楠用力掰梁北林手臂,“你干什么!吵不过就动手是吧,你个小人!”
梁北林快被他气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被骂小人。
程殊楠被梁北林抱进屋里,挣扎间T恤卷起来,露出小腹和肚脐。程殊楠的肚脐很圆,颜色浅浅的,像嵌在柔软肚皮上的一颗珍珠。
梁北林把他扔到床上,低头看他肚脐。
“看什么看!你个老变态!”程殊楠少爷脾气上来了,反正今晚骂都骂了,不差这一句。
下一次再让他找机会这么骂梁北林,他未必有胆。
“骂我老?”
“可不老嘛!我才刚过20,你呢,都要奔三了!”
梁北林按住他还在乱动的身子,腾出手来去抽屉里拿东西,丢在程殊楠脑袋边。
“梁北林你想干嘛?”程殊楠吓得声调都变了,“你喝酒了你知道吗?你快放开我,我明天有课,我要回我房间睡。”
梁北林酒量很大,但他有个毛病——在程殊楠看来是很严重的毛病——就是酒后喜欢做,并且时间很久。
他们在一起三年,平常算比较规律和克制,梁北林没那么多花样,偶尔压力大了会做得狠一点,都在程殊楠可接受程度内。
但喝了酒就不一样了。梁北林像是变了一个人,有时候能折腾整晚,有一次程殊楠躺了一天才下来床,后来程殊楠就跟他约法三章,只要喝酒必须分房睡。
“我们还在冷战,梁北林,呜呜——”
程殊楠的话被梁北林捂住嘴闷在喉咙里。
“做完再冷战。”
程殊楠要躲,但到处都是梁北林的手,他根本无处可去。
他终于不再徒劳挣扎了,也没再骂人,只是睁着眼睛看梁北林,眼眶突然红了。
梁北林也看着他,手上动作慢下来,低头去吻他的唇。
唇齿厮磨,梁北林很快尝到咸涩的味道。
“哭什么?”梁北林漆黑眼底映出程殊楠的脸。
“没有,我就是……”程殊楠的眼泪不停往下滚。
就是觉得你变了,觉得很疼,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梁北林将程殊楠整个拢在身下,胳膊撑起上身,沉沉地看着他:“你爸你哥都不要你了,你还要四处替他们奔波,有必要吗?”
“他们、他们肯定有苦衷的,或者……是因为在外面不方便。”程殊楠用手背狠狠擦一把脸,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会来接我的。”
“接你?你想去哪?”
梁北林俯下身,贴在程殊楠耳边,程殊楠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沐浴露的香味。
“程殊楠,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