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136)
既然靳以宁愿意留下他,齐连山再不乐意,也只能忍。只是每次见到边亭都免不了吹胡子瞪眼,恨得咬牙切齿,碍于靳以宁的交代,又不得不帮他准备一套全新的假身份。
边亭也没想过,自己还能重新回到靳以宁身边。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福祸都是守恒的,一方面得意了,在其他地方就要倒霉。边亭顶着一身新伤旧伤,风里来雨里去了没几天,伤口突发感染。
医生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气得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开了一堆药,交待他每天晚上都要好好消毒换药,否则是死是活后果自负。
这次边亭不敢不遵医嘱,无论工作再累,每晚睡前都翻出药箱,老老实实消毒上药。
今晚有船到港,边亭下班迟了些,到家洗完澡打开药箱,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他坐在沙发上,刚解开衣服,靳以宁突然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边亭自己的家暂时是不方便回去了,最近都住在靳以宁这里。两人虽然看似把心结说得半开,相处得也很和平,但靳以宁在面对边亭时,还是时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还没睡啊?”边亭并不在意,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继续拿着镊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给腰上的伤口消毒。
“正好出来上厕所。”靳以宁的目光在边亭的身上停了一瞬,而后径直来到他身边坐下,抽出他手里的镊子,把脏了的棉球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了一团。
冰凉的湿意贴上皮肤,边亭抿起嘴角,悄悄笑了。
靳以宁主卧里的卫生间又大又宽敞,不知道他半夜想上哪门子厕所,还得特地跑出来客厅上。
“笑什么。”靳以宁板着一张臭脸,动作却无比轻柔,用棉团沾着碘伏,均匀地在边亭伤口周围的皮肤上按压着。
“我赌你不会对我不闻不问太久。”边亭背对着靳以宁,曲起一条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笑容愈发放肆,“你看,我赢了吧。”
靳以宁一听,把镊子扔回托盘,起身作势要走。
“哎,我开玩笑…”边亭转身去拦,刚伸出手,整个人就像被打了一闷棍似的往前一扑,整个背脊痛苦地佝偻了起来。
“嘶,好疼。”边亭微微发着颤,脸挤成一团,看上去可怜极了,“伤口好像裂了,过来帮我看看。”
靳以宁大惊,立刻坐回去,手忙脚乱地帮他检查,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次他不敢再乱动,闷不作声地扯出绷带,继续帮他包扎上药。
边亭把脑袋靠回膝盖上,嘴角的笑容更得意了,让人忽略了他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边亭的背上横亘着许多旧伤,这些伤疤深浅不同,形状各异,单是看着,就能让人想象到受伤时有多惨烈。
曾经的靳以宁可以准确地说出每一道疤痕的由来,偶尔多上一道,都严重得像天塌下来了一样,闹得全家鸡飞狗跳。
但短短两年,边亭的背上横七竖八,添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新伤。
“那个时候。”靳以宁伸出手,划过肩上的一道圆形疤痕,指尖在边缘用力压了压,“疼吗?”
这个疤的来历他知道,是警方收网抓捕蒋晟那天,被庄霖一枪打伤的。
“疼过。”边亭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但还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不疼了。”
靳以宁盯着这个伤痕,手指也停留在他的皮肤上,久久没有动,边亭的皮肤很白,将这块疤衬得格外刺目,如宣纸上的滴下的一团墨渍。
边亭察觉到身后的人忽然不说话了,纳闷地转过身去看他,正好撞上了靳以宁的目光,“早就好了,你别这个表情。”
“我什么表情?”靳以宁收回手,错开视线,低头拧紧手里的药水瓶。
“一脸…”边亭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心疼的表情?”
“谁要心疼你,你自找的。”靳以宁把碘伏放回药箱里,再抬头时,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脑袋转回去,要贴纱布了。”
今晚天气不好,风呼呼刮着,但客厅的暖气开得特别高,人在里面待得久了,变得懒洋洋的。
边亭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靳以宁的服务,一边打开了一本翻到一半的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二人间的氛围,是久违的宁静,时光仿佛倒流,他们回到了元明山上的日夜。
靳以宁剪下一段干净的纱布,贴在边亭的后背上,随意往前瞟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看似无意地问,“怎么有兴趣看这个?”
摊在边亭面前的,是一本全英文的大头部,名字大概可以直译为《炸药化学与制作》,和书名一样,里面详细介绍了各类炸药的配方设计和制作方法。
边亭的英文不错,是过去靳以宁亲自押着他学的,没想到他学成了之后,居然是用来看这种书。
“这是你的书,从桌上拿来的。”边亭对这本书里的内容非常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头也没抬,反问靳以宁,“你为什么看?”
除了边亭手里的这本,靳以宁书架上多了很多类似的书,他不是简单地一时兴起浅尝即止,而是认认真真地研读过,在空白处做了详细的注解和笔记。
“你说呢?”
靳以宁听出了他话里试探的意思,故意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半真半假地说,“技多不压身,总归用得上,比如等到姚若龙答应和我见面的时候…”说到这里,靳以宁停了停,再次看向那本书,摊开手掌,比了个爆炸的手势,“Boom!”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听上去不错。”边亭头也不抬,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他非但没有对靳以宁的危险发言提出异议,反而无比认真地说道,“让我好好研究研究,到时候怎么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得手。”
这下轮到靳以宁愣住了,他以为边亭在窥见端倪之后,多少会说一些光冕堂皇的话,来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但他没有,反而是一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地狱也要和他一起下的冥顽不灵。
这是我想要的吗?靳以宁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我真的想带着边亭,一起万劫不复吗?他没有答案。
“对了,我听山哥说,下个月你要去TW。”边亭不知道靳以宁在想什么,扭过头来,努力看向他,“让我一起去吧?”
有一批重要的货即将在TW转口,需要靳以宁亲自去一趟。
靳以宁回过神,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如果我说不行,你就不去了吗?”
边亭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靳以宁没有马上给出回复,放下手里的剪刀,也收起揶揄他的心思,看着地毯上两人的倒影,轻声问,“边亭,你想过自己吗?”
这个问题语焉不详,没头没尾,边亭不明所以,茫然地问:“我怎么了?”
边亭十七岁起成为了警察的线人,卧底四海集团,几度出生入死。完成了使命后,他又回到靳以宁身边,豁出所有,要和他一起走向明知是绝路的断崖。
他自以为做了不辜负任何人的决定,不负正义,也不负感情。
但他忘了他自己,他的存在不是为了任何人,他没有义务背负别人的期许,没有责任承担他人带来的后果。
他也是无辜的,他也有权利过好自己这一生。
◇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是不是我?
冬至一过,新的一年临近,也到了靳以宁出发去TW的日子。
尽管月前靳以宁没有松口,但到了出发那天,边亭还是和齐连山他们几个人一起,和靳以宁一起去了。
当天突发大雾,飞机延时起飞,边亭走进贵宾候机厅的时候,靳以宁正对着窗口接电话。
透过玻璃的反光,边亭注意到靳以宁的面色凝重,直到电话挂断,他都没有说几句话。
四下无人,边亭走上前,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