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44)
晏为炽:“……”
他果断否认:“不是。”
接着又面不改色地供出发小:“凉昭查的。他也不是冲你,冲的是谁你清楚,当哥哥的不放心妹妹。”
陈雾听了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们不管他们,我们说我们的。”晏为炽弯下腰背,双手撑着腿部,半蹲着站在陈雾面前,隔着洗脚盆逼近,“去年过年那会儿我问你是怎么还俗的,你告诉我说,我离开小庙的第二年,你家人找到了你?”
“我的家人确实把我带回家了。”陈雾泡在盆里的两只脚互相搓动,“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去了季家。”
晏为炽的目光盯在他无意识抿紧松开的唇上:“不想说就不说。”
“谢谢。”陈雾感激地冲晏为炽笑了一下。
晏为炽摸鼻子:“你弟,”这称呼刺耳,他改成全名,“季明川在溜冰场说的那些,是真的?”
陈雾说:“他在演。”
晏为炽服了:“操,我说当时怎么有点反胃。”
“晏同学,你反胃可能不是因为他,是你受凉了。”陈雾认真地说,“昨晚我起来上厕所,看到你的被子在地上,就给你盖上去了,早上又掉了。”
这话题一溜烟跑八百里外去了。
晏为炽板着脸直起身:“别管。”
陈雾说:“我给你煮点姜茶吧,喝着不是坏事。”
晏为炽捋着发丝满身颓样,怎么不是坏事,身上心口的火已经够旺盛了。
“你想煮就煮。”晏为炽看盆里那双被水流包裹的脚。
都是磨出来的痕迹。
那手上怎么一点都没有……
问也不说。
陈雾泡了多长时间的脚,晏为炽就看了多长时间。
晏为炽没有跟陈雾打听是什么矛盾,导致他和季明川兄弟不合。
因为他们之间的家长里短只要扯出个头,后面就是个巨大的毛线团,都和他无关。
相当于是,他在门外,看门里的陈雾和季明川。
想想就抑郁。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疑似对兄长有占有欲的,弟弟。
几点信息叠加在一起,就是欠揍。
陈雾突然说:“什么都别做。”
晏为炽古怪地瞥了陈雾一眼,从哪猜出他的心思的?观察力这么敏锐。
陈雾又说:“别去找他。”
晏为炽不屑冷笑:“怎么,他有狂犬病?”
陈雾:“……”
他擦着脚,若有似无地自语:“不想把句号,变成省略号。”
溜冰场那次,季明川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招呼,让西德那些人知道陈雾是他哥,没有了其他动静。
他像是站在岸边往以陈雾画圆的一个湖里投了块小石子,只是想看看能激起多大的波浪。
之后他上课,刷题,复习,备考,俨然就是一个为梦想奋斗,指望高考成绩能让他人生换一个高起点的学生。
这世上很难有人能揣测出他的心思。
陈雾没有因为季明川的反常就找去一中,也不奇怪怎么西德没人跑到他跟前嘲笑他找他麻烦,他慢慢吞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
倒是姜禧,她不习惯了。
不过她每次经过季明川的教室,都忍着没进去,而是按照她哥说的,开始结交新朋友,试图度过在春桂的最后两个季节。
天气渐暖,一切都在朝着七月飞奔。
陈雾留下来的十多条鳑鲏全让晏为炽养死了,他拎着自己做的鱼竿去水库钓鱼,打算把钓的鱼放进去填补鱼缸。
水库边的位置多,陈雾随便选了一个抛饵。
不多时,有个老头儿过来了,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手提着沧桑的渔具包,一手端着碗热干面。
老头儿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呼哧呼哧把热干面扫进肚,他用发肿的眼打量陈雾:“面生啊,先前没见过。”
“我是刚来的。”陈雾说。
老头儿在裤子屁股后面的兜里摸索出小半包烟,撑开皱巴巴的烟盒往上抖抖,递过去一根烟,“来口?”
陈雾摆手:“我不会。”
“抽烟有什么难的,打火机一点,牙一咬,再一吸,一吐,完鸟。”老头儿幽默地说。
陈雾看着有在认真听,可是细看就能发现,他眼珠都不带转的。
明显是当作了耳旁风,呼一下就过去了。
“这边按时间算,比按斤算的便宜,但是鱼没按斤算的好钓,”老头儿捻着挂在胸前的小根弯曲面条吃掉,碎碎叨叨,“以前是好钓的,一会就钓一桶,现在不行喽,有时候熬个通宵都钓不到一碗。”
陈雾的食指抵着眼镜往上推:“鱼精了。”
“是啊,饵放多了,不轻易上当了。”老头儿颇有感触。
陈雾聚精会神地盯着浮子:“那就换个饵。”
“成不了,我准备换地儿了。”老头儿说,“今天是最后一次钓了。”
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陈雾聊天,陈雾都会回答。
就这么过了差不多一小时,陈雾旁边传来了打呼声,老头儿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等他一觉睡醒,陈雾的桶已经满了。
老头儿震惊得往桶口凑:“你怎么钓了怎么多?”
陈雾夹着腿间的竹竿:“就这么钓的。”
老头儿:“……”
一个连起杆都不流畅的新手,钓了一桶的鱼,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老头儿去西餐厅吃饭,门口的服务生不让他进,他把胡子撇开,让对方仔细瞅瞅。
服务生嫌他脏,一个劲地赶他走,还是经理认出他是老顾客,赶紧迎了上来:“赵校长,您钓完鱼回来了啊。”
赵老哼了声,手往身后一背,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餐厅,对要教训服务生的经理说:“也别为难小娃娃,挺有职业素养的。”
“不为难不为难。”经理领他去楼上包房。
赵老路过大堂,跟经理点名要某个服务生照顾他用餐。
某个服务生就是晏同学。
赵老张口就是老熟人叙旧:“你怎么又换工作了,没一个长久的。”
晏为炽公式化地问:“喝什么酒?”
“最便宜的。”赵老一脸拮据样,他前言不搭后语,“时间过得真快,你在这都是第三年了。”
晏为炽递菜单。
赵老随便点了两菜:“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带带小潜。”
晏为炽不为所动:“不一定能进一个厂。”
“贤侄啊,”赵老伸手去握晏为炽的手臂。
“少攀亲。”晏为炽嫌弃他一手的鱼腥味,避开道,“想让赵潜回本家,你自己就能送,我可没那本事。”
赵老把伸到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怎么这么谦虚,跟我今天钓鱼碰到的眼镜小伙一个样。”
晏为炽徒然眯眼:“从水库过来的?”
“小伙技术好啊,钓的那些鱼够他跟他家人吃上好几天了。”赵老羡慕地砸砸厚嘴皮子。
晏为炽沉下脸:“老头,别踩我底线。”
话落就走,不伺候了。
赵老气急,没良心的,好歹在这小地方陪了你三年。
虽然本意不是这个。
晏为炽打完工去陈雾那儿,迎接他的是紧闭的门。
平常这个时候,陈雾早就回来了。
晏为炽打过去,关机,他的后背窜出一丝凉意。
不一会,西德那边有关陈雾今天活动路线的监控就送到了他手上。
监控显示,陈雾准时下班了。
晏为炽出去找。
春桂太小也太乱,陈雾在这里没几个朋友,他骑着摩托沿街搜寻,神色沉静,冲锋衣里面一片湿冷。
“炽哥,一中那边问过了,季明川在上晚自习。”
电话里是黄遇正经的汇报声,晏为炽眉眼压得极低,焦躁暗黑的目光骤然锁住从凉粉摊过来的两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