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13)
连陆淼一都看不下去,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拽到墙角,痛心疾首地说:“穆哥,你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在装傻?”
“什么?”
陆淼一几乎要撅过气儿去:“小川昨天等你电话等到十一点,结果你说你忘了。”
穆时海终于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所以他是不高兴我忘了?”
……陆淼一很想掰开他的头,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他是不高兴你答应他的事儿没做到,而且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去认个错,说你不是故意要忘的,”三水哥哥做起了和事佬:“小川是狗脾气,心软,但你得顺着毛撸,急了他要咬人。”
穆少爷认真听取建议,甚至学会举一反三,买了一包许迟川最喜欢的巧克力带上去道歉。只是大少爷十六年的叛逆生涯里,没有知错就改这门必修课,面对许迟川一脸“我很不高兴快点来哄我”的表情,两只手僵硬到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错了。”
许迟川充耳不闻继续做题,头埋进书堆,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穆时海。
“不该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还是没有理他。
“别生气了行不行?”一条榛子味的巧克力推过三八线:“我保证,以后答应你的事绝对不食言。”
“昨天是个意外,”穆时海摸摸鼻子:“不是故意忘了。”
许迟川转过头,伸出三根细白的手指:“三条。”
穆时海有点懵:“什么?”
“我等了三个小时,”清隽的眉目扬起一丝傲娇:“赔我三条巧克力。”
“……好,”这哪里是只会咬人的狗,分明就是条小馋狗,穆少爷大手一挥:“给你买五条,每天都买。”
小馋狗欢呼雀跃,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班主任办公室里,岳雪却怎么都笑不出来——陶一鸣给的半个月期限,今天是最后一天。
“想通了?”
“想通了。”
“好,”陶一鸣揉揉岳雪的头:“那走吧。”
讲台上岳雪咬着牙仰起头不许自己哭出声,故作轻松地宣布请辞班长的决定,说完匆匆下台,不想去看四十多张表情各异,或惊讶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精彩纷呈的脸。
陶一鸣一锤定音:“还是全班无记名投票,选个新班长吧。”
十分钟后,男人看着桌上统计出来的票选,感觉自己右边太阳穴更疼了点——穆时海以篮球赛中积累的绝对威望和无往不胜的脸夺得压倒性胜利——四十五张票,半数都写着他的大名。
失算了。
“许迟川,”陶一鸣揉揉额头:“出来一下。”
岳雪浑身一颤,笔尖划破纸张,断成两半。
办公室里许迟川先发制人:“老陶,我不做班长。”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为什么不做?”
“我都是学委了,不能兼任。”许迟川插着腰,理不直气很壮:“再说我也没有岳雪勤快。”
“那你说,你不做谁做?”
“穆时海。”
门内穆少爷打了个喷嚏,关上窗户,校服裹得更紧了点。
鱼儿咬勾,陶渔夫适时收网:“可以啊,反正也没打算让你做;”
许迟川:???
“既然你这么支持他,”老狐狸老谋深算,故作严肃板起脸:“那就你去劝。”
古有孝女卖身葬老父,今有迟川腆脸求帅哥。
“时海哥哥。”
“噗!咳!咳咳!咳咳咳!”饮料呛进气管,穆时海咳得满脸通红:“干,干什么?”
“时海哥哥,”许迟川双手合十,水润清朗的大眼滴溜溜地转,浓密的睫毛眨巴眨巴,就像小时候犯了错对着韩煜讨饶一样:“你想做可爱的学委的班长吗?”
“???”穆时海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班长?”
“拜托拜托,”许迟川搓搓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答应吧答应吧,我当学委你当班长,多配啊。”
“可……”
“放心放心,不难的,特别简单。”
“但……”
“真的真的,我不骗你。”
“那……”
许迟川瘪着嘴:“时海哥哥~”
穆少爷终于败北而归,破罐子破摔:“好好好,行行行,当当当。”
新班长上任第一把火,穆大班长带着谢子煌和陆淼一从小卖部扛回两箱可乐和雪碧分给同学,举杯感谢大家的厚爱,教室里砰砰声连绵不绝,二氧化碳的刺激弥漫在每个角落。躲在后门偷窥的陶一鸣将众人快乐满意的神情尽收眼底。很快地上只剩一对空箱,许迟川左顾右看:““我呢我呢?就没了!”
“这儿,”一瓶营养快线落在眼前,许迟川伸手去抓却扑了空,穆时海晃晃胳膊,薄唇微动,一双眼点漆似墨:“要吗?”
“要就叫声哥哥。”
少年嗓音稚气未脱,如三月潺潺融化碎冰未消的溪水,毫无防备闯入心上。
“哥哥,”
“给我吧。”
这双眼睛清澈透明,古灵精怪,没有厌恶没有防备,更没有穆时宇一叫出口就让人恶心黏腻的腥臭,是绽放在不测之渊下的万千火树银花,叫人间烟火黯然失色,清朗疏落的脸庞,辉映仲夏星芒夜,飘过满枝橘树十里香。
穆时海摊开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粗糙的薄茧如未经雕琢的璞玉,泛起一层明黄的幽光,五块榛子味儿的巧克力整整齐齐摆在手心,挡住纵横交错的掌纹。
“乖,”
“哥哥给糖吃。”
浓郁微苦的巧克力在舌尖缓缓化开,可可的清香和榛子的清脆冲进鼻间,许迟川嘴巴鼓鼓一动一动,像只偷偷藏食的小仓鼠,纱窗漏出几缕夕阳照在脸上,清透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薄薄的脂红。
但许迟川觉得这不是晒的,是臊的——怎么就鬼迷心窍管穆时海叫哥哥,就算是叫韩煜,十岁以后也没喊过两个叠字。捶胸顿足暗骂自己贪吃,一下午眼神都不敢往右瞟,脑袋越来越低几乎要钻进课本,衬衫衣领被穆时海抓住:“坐好了,这样看书这样伤眼睛。”
许迟川扭扭脖子,后颈擦过冰凉的指尖,激起皮肤一小片颤栗:“知道了。”
一张请帖递到面前,珠光粉白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嗅一嗅,是松柏的木香。许迟川抬起头,满脸讶异:“这是?”
“下礼拜五我生日,”手心湿滑得几乎握不住拳头,被他关在书包里整整一天的请帖,还是拿了出来:“有空吗?”
“有,”许迟川不假思索:“在哪儿办?”
“我家。”
“好,”收起请帖放进书包,许迟川笑眯眯看着他:“我一定来。”
第15章 “妈,什么礼物才算别出心裁,让人印象深刻?”
晚上十点,穆家别墅。
红木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小点心,殷执梅笑语盈盈,时不时起身分食餐点布菜添茶,穆时海挑掉女人夹进自己碗里的糖糕,茶匙搅动咖啡杯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听得穆兴勇心烦意乱忍不住呵斥:“能不能规矩点?桌上谁许你动手动脚的?一点教养没有!”
叮当声戛然而止,碗里的糯米糍被戳成一滩烂泥黏在勺子把,像一团膨胀变质的霉曲。穆兴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忍着火气开口:“请帖发完了吗?”
“嗯。”
“哟,叫了几个?”
“六个。”
“每年都是你妈替你筹备生日会,也不见你说句谢谢。”
“既然是我妈,”糯米滋彻底搅成一滩烂糊糊,像被下水管道打湿的白灰,穆时海慢条斯理道:“那就是她应该做的,需要说谢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