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圆(43)
那么冷的房间里,扒了衣服折腾了大半天,能不发烧么。
小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有止痛片有板蓝根有创口贴,就是没有一片感冒药。但头是真的疼,沈栖便胡乱剥了颗止痛药吃了。
止痛药止痛药,只要是疼,那就应该都能止住吧。
老爸老妈一般七点左右起床,吃了药,沈栖进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一锅白粥、一屉南瓜馒头,另外给老爸煮了个大肉粽。
忙活完这些,他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闭目养神,等着老爸老妈起床。
事实证明止痛药对感冒引起的头疼没太大的作用,他头还是疼,而且疼得越来越厉害,等待的半个多小时里,起身去卫生间干呕了好几次。
沈爸爸沈妈妈走出房间看见的就是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的儿子,沈妈妈惊了一跳,走过来拿手掌探他的额温:
“大早上不睡觉坐在这干嘛呢,脸色怎么那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沈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发烧,他一会儿觉得身上要烧起来,一会儿又冷得只打哆嗦。但他此刻在意的不是身体问题,所以只是摇摇头,说:“我没事。”
“什么没事啊,你脸都白了!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病没病不知道啊?”
沈妈妈又骂了他几句,转身要去给他拿药,却被沈栖拉住了胳膊:“爸、妈,你们先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沈爸爸扫到了搁在茶几上的体温计,上面的刻度还没被甩下去,水银柱停在38.5那格上,他皱起眉,不满道:“让你妈找点药,吃了睡一觉,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然而沈栖很坚持:“不行,我必须……现在就说。”
沈爸爸沈妈妈看起来颇为不满,但还是依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成吧,你想说什么说吧……”
沈栖他们家是最普通的工薪家庭,沈爸爸沈妈妈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却对沈栖寄予厚望,给他买营养品、报各种补习班,只希望他以后能出人头地找份好工作,不用像他们一样起早摸黑却只能领一点死工资。
沈栖也知道老爸老妈拉扯他长大不容易,他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感冒生病,还经常胃痛,老爸的工作不好请假,把他背上背下做各种检查的任务就落到了老妈头上,常常大冬天得累出一身汗。
这些沈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觉得,爸妈对他的爱是有前提的,比如小学时考不到100分就会挨骂,初高中更是不敢掉出年级前200名。
成绩好老爸老妈就和颜悦色、成绩不好他看个电视买本漫画书就是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他不是那种有天分的人,甚至觉得自己挺笨,同样一道数学难题,别人听老师讲一遍,至多两三遍就懂了,他却要听四遍五遍可能还弄不明白。但为了保持成绩,他一刻也不敢松懈,每天学习到半夜,把咖啡当水喝。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不怎么爱喝咖啡的原因——初高中时喝到想吐,再不想喝了。
上了高中之后有段时间成绩波动挺大,老爸老妈就每天在沈栖面前唉声叹气,那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大声责骂他了,就是叹气,就是说养他有多不容易,说他们辛辛苦苦赚钱只是盼望他争气,希望他以后能不用像他们一样辛苦……
这些话就像软刀子,一刀刀扎在沈栖身上,却比拿真刀子捅他更叫他难受痛苦。
压力太大了,巨石一样压得沈栖喘不过气,他每天每天睡不好觉,经常梦到自己高考失利,然后半夜惊醒。
现在想想,他后来总是入睡困难,大概就是那时候养成的恶习,经年累月很难改过来。
最后是顾砚试尽各种办法换他一夜好眠。但或许能让他睡个好觉的也不是顾砚四处搜寻来的那些个小妙招小偏方,不是泡脚桶薰衣草精油,而是顾砚这个人本身。
要不然两人分手之后,他照样睡前泡脚、照样在枕头上滴精油,为什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爸,妈。”沈栖抿了下唇,抬眼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他妈,手掌死死抵在大腿上,然后朝两人说,“我有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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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同样是回家……
顾砚:谁叫你不跟我回家。
第41章
一听是这个,沈爸爸沈妈妈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甚至多了几分欣喜。
沈妈妈埋怨道:“嗐,你这孩子,有对象不是好事么,弄这么严肃做什么,把我跟你爸紧张的,瞅瞅,给我吓一手心冷汗,还以为你真被开除了呢……”
沈爸爸紧跟着说:“开除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回来考公。务。员,再过几年就过岁数了,想考也考不了了。”
“你就知道考。公。务。员,说了这么多年他自己不愿意,你还老提做什么!”
“公。务。员有什么不好,铁饭碗,社会地位高,工资也不低,总比他跑外面给人打工被人呼来喝去好吧?”
高考时沈栖超常发挥,考了个很不错的分数,顺利填报了A大,那段时间老爸老妈很高兴,走进走出脸上都挂着笑。
沈栖当时天真的想,我已经如愿考上了好大学,这下总该让你们觉得满意了吧?
结果突然冒出来个顾砚,横插在了他按部就班的人生道路上。可他怎么敢把自己跟一个男人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父母呢,只好一直拖着,拖到了毕业。
毕业之前老爸老妈在意他的学业成绩,毕业之后他们又开始在意他的工作、房子、车子,后来又加上女朋友、结婚、孩子……
“xxx的儿子考上。公。务。员了,在海关工作,一年几十万……”
“xxx家的女儿已经买了三套房,明年就要结婚了,老公是……”
“表弟元旦领女朋友回家了……”
“你年纪差不多了,可以找女朋友了,现在生孩子我们还能带得动,再晚几年就带不动了……”
“你说的什么话,你都没成家叫我们怎么放心?”……
沈栖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压在他身上的那块巨石从来也没有被移开过,它只是诡计多端的隐藏了起来,再出现时变得更大更重,仿佛要将他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他听了二十几年的话,努力让自己成为令父母满意的儿子,最后也因为不想伤他们的心而决定找女朋友结婚生子,为此他还……舍弃了顾砚。
结果呢?老爸老妈永远不会满意。
有时候沈栖也会想,你们不如还像小时候那样骂我打我。
如果他拥有的是一对对他动辄打骂、一味向他索取的父母,他或许反倒不必如此瞻前顾后。
但他们没有。老爸老妈确实是爱他的,沈栖不可能毫无感恩之心的对这份爱视而不见,只是他们的这份爱变成了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困缚住了他。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沈栖忽然想真正的为自己活一回,他不想再做那个循规蹈矩的乖儿子了。
这个念头其实不是一时兴起,它曾经和“要不要和顾砚分手”“要不要像顾砚坦白”这些念头胶着缠斗,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喉咙。
后来它输了,他和顾砚分了手。
但顾砚这个人、这个名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刻在他骨血里的记忆。他想顾砚,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沈栖无法确定如果没有顾砚,他会不会甘愿一直这样过下去,照着父母的期待,平淡又规矩地过完一生。
但顾砚已经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他也用惨痛的代价明白了对方之于自己的不可或缺,这一假设便不成立了。
所以他想再争取一把,哪怕这个争取或许已经太迟了,顾砚不会再原谅他、他们再没有可能。
他也还是想、再试一试。
“算了算了,和你说不通,我不跟你吵。”
沈妈妈和沈爸爸拌了好一会儿嘴,最后怒了,不想再搭理沈爸爸这个死脑筋,转而问沈栖说:
“咱不理他,儿子啊,你跟我们说说那个姑娘啊,对方是哪里人呀、工作是做什么的呀?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呀?有没有照片呀,我跟你爸我们——”